客厅里，电视机的光明明灭灭地照在林晚惨白的脸上。
周曼在发布会上的身影，像一座烧得通红的铁铸雕像，烙在她视网膜上。而那背后，是另一座更庞大、更冰冷的冰山。
顾清寒。
这个名字像一根冰刺，扎进她滚烫的心脏，带来一阵奇异的、夹杂着战栗和暖意的刺痛。
她，一个靠系统任务苟活的咸鱼，一个社恐到恨不得在身上贴二维码，请人扫码交流的废物，何德何能，让一个只见过几次面的千亿总裁，为她掀起一场娱乐圈的腥风血雨？
这人情，大到她用余生打工都还不清。
而系统，这个从不看气氛的狗东西，偏偏挑在这个时候，用最冰冷的机械音，发布了一个最要命的任务。
【任务时限剩余：9分37秒】
“谢谢你”。
三个字，一百斤重。
林晚死死地攥着手机，屏幕上“大魔王”三个字散发着不祥的黑光。她的手指悬在拨号键上空，抖得像秋风里最后一片孤零零的叶子，随时准备坠落，摔个粉身碎骨。
这电话怎么打？
脑子里，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进行灾难预演。
版本一，狗腿谄媚版：
“嘟——”
“喂。”（冰冷的，不带一丝感情的女低音）
“顾、顾总！您好！我是您忠诚的员工小林啊！今天的事儿我看了，您真是太威武，太霸气了！简直是当代女侠，商界翘楚！您那一套组合拳打下来，我看得是热血沸沸沸沸腾……”
“说重点。”
“重点就是，谢谢妈妈！哦不，谢谢顾总！您的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
……然后电话那头传来忙音，第二天她就会收到盛世集团的解约通知，理由是：精神状态不稳定，疑似有智力缺陷。
不行，太丢人了。
版本二，故作镇定版：
“嘟——”
“喂。”
“顾总，是我，林晚。”（声音要稳，要体现出宠辱不惊的大将之风）“关于今天的新闻发布会，我已知悉。感谢公司秉公处理，还我清白。这份恩情，我记下了。以后，我会用更好的业绩来回报公司的栽培。”
“嗯。”
然后呢？然后就没然后了？这不像是道谢，这像是下级在做工作汇报！而且，她有个屁的业绩可以回报，直播间里撬酸奶盖子吗？
也不行，太装了。
【任务时限剩余：5分12秒】
时间像催命的鬼，在耳边滴答作响。
助理小文还沉浸在自家艺人沉冤得雪的巨大喜悦中，抱着手机在沙发另一头刷着微博，嘴里念念有词：“哇！晚晚姐你看，你的粉丝超话‘AwSL’里都炸开锅了！都在说你是美强惨本惨，以前都误会你了！”
林晚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她的灵魂已经飘进了那个名为【全球处刑直播间】的精神空间。
版本三，场景：盛世集团最高规格的董事会议室。
长长的会议桌旁，坐着一群西装革履、气场强大的集团董事。顾清寒坐在主位，黑色真丝衬衫勾勒出清瘦的轮廓，金丝边眼镜后的丹凤眼正冷冷地审视着一份财务报表。
会议室里，静得能听见呼吸声。
突然，一阵诡异、尖锐、令人头皮发麻的音乐，划破了这片死寂。
“阿的弟，阿的兜，阿的弟，阿的靶的奔的喽……”
那歌声，时而高亢如杀鸡，时而婉转如梦游，充满了原始的、野性的、不讲道理的生命力。
所有董事的目光，瞬间从报表上移开，惊恐地望向声音的来源——顾清寒放在桌面上的私人手机。
屏幕上，来电显示赫然是两个字：林晚。
林晚仿佛能看到，顾清寒那张万年冰封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裂痕。她会先是错愕，然后是难以置信，最后，那双漂亮的丹凤眼里会燃起足以将自己挫骨扬灰的怒火。
她会当着所有人的面，用她那平稳无波的声线，对着手机说：“你，被开除了。”
不！
林晚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这个后果比当众表白还要可怕一万倍！
这是终极社死！是钉在职业生涯耻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
“晚晚姐，你怎么了？”小文被她吓了一跳。
“没、没事，我……我上个厕所！”林晚抓起手机，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头冲进了卫生间，反锁了门。
【任务时限剩余：28秒】
冰冷的瓷砖让她滚烫的脑子稍微冷静了一点。
打，还是不打？
一面是千斤重的尴尬，一面是万劫不复的社死。
【10…9…8…】
系统的倒计时在脑海里响起，如同审判的丧钟。
林晚看着镜子里那张因为紧张和激动而泛着红晕的脸，那双水光潋滟的桃花眼写满了惊恐，左眼角下的那颗泪痣，此刻像是凝聚了她全部的悲伤。
她深吸一口气，算了，死就死吧！
总好过让顾清寒用《忐忑》来记住自己！
【3…2…1…】
在倒计时归零的最后一瞬间，她闭上眼睛，拇指重重地按了下去。
“嘟——”
只响了一声。
电话几乎是秒接。
林晚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喂。”
是顾清寒的声音。清冷，沉静，带着一丝深夜独有的微哑，通过听筒传过来，像是雪山融水滴落在耳膜上，激起一片冰凉的涟漪。
完了。
脑子里预演的一百零八套说辞，瞬间被这两个字震得灰飞烟灭，连个渣都不剩。
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卡了一团棉花，只能发出几个不成调的音节。
“顾、顾……我……那个……”
舌头打了结，声带失了踪，大脑一片空白。她能清晰地听见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和血液冲上耳根时那“嗡”的一声。
完了，她左耳角下的那颗泪痣没红，耳根肯定已经红得能滴出血了。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一秒。
两秒。
十秒。
沉默长得像一个世纪，每一秒都在凌迟着林晚脆弱的神经。她甚至开始怀疑对方是不是已经挂了，或者正在无声地嘲笑她这个连话都说不清楚的蠢货。
就在她羞耻到想把手机直接扔进马桶里时，那个声音再次响起了。
“有话就说。”
声音里，似乎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
像是一根针，戳破了林晚紧绷到极致的气球。
所有的感激，所有的敬畏，所有的紧张和恐惧，在这一刻，都汇成了一股最原始的冲动。
“谢谢你！”
她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吼出来的。
三个字，喊得又响又亮，震得卫生间里都起了回音。
喊完，她自己都愣住了，脸颊“轰”的一下，从耳根红到了脖子。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
林晚已经准备好迎接任何结果了，被骂白痴也好，被直接挂断也好，她认了。
然而，几秒后，顾清寒的声音第三次响起，依旧是那种言简意赅的、不带什么情绪的调子。
“以后，别再惹麻烦。”
说完，电话被干脆利落地挂断了。
“嘟…嘟…嘟…”
林晚握着传来忙音的手机，整个人还僵在原地。
她靠着冰凉的门板，缓缓滑坐到地上，脑子里反复回响着那句话。
“以后，别再惹麻烦。”
像是一种责备，听上去却更像是一种……笨拙又别扭的关心。
是在告诉她，这次的麻烦我给你平了，但以后要自己小心，别再让我这么费心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滚烫，悄无声息地淌过心田。那座冰山，好像也并非是完全无法融化的。
【叮！】
久违的系统提示音在此时响起，却没了之前的压迫感。
【任务完成。】
【奖励发放：顾清寒好感度+30。当前好感度：35（状态变更：从‘有趣的笨蛋’转为‘需要保护的麻烦精’）。】
【恭喜宿主，解锁新互动模式：“总裁的私人热线”。】
需要保护的麻烦精？
林晚咀嚼着这个奇特的称谓，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翘起。
她还没从这种奇妙的情绪里彻底回过神来，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不是系统，是短信。
她划开屏幕，发信人是那个被她备注为“傲娇女王猫”的秦瑶。
短信内容很简单，只有一句话，却足以让她刚落回地面的心脏，再次悬到了半空中。
“我在你家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