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罪弃之都的范围,天地间的色彩终于不再那般单调死寂,虽然依旧是以苍黄为主调,但远山如黛,天际透蓝,风中带着草木与泥土的鲜活气息,令人精神为之一振。
司辰伤势尽复,又得戊土本源之助,对地脉的感知达到了一个全新的境界。她无需罗盘,仅凭双脚丈量大地,便能清晰地“听”到龙脉的呼吸与律动,引领着众人沿着地气流转最顺畅、也最隐蔽的路径,朝着西北方向的“龙脊驿站”疾行。
途中,林天缘能明显地感觉到,脚下的大地虽然依旧带着秦川古道特有的沉凝厚重,但那源自龙脉深处的“滞涩”与“痛苦”之感,并未因一条支脉的回归而彻底消除,反而如同一个病体缠绵的巨人,虽然输入了一股生机,但沉疴仍在,甚至在某些节点,还能隐约察觉到一丝极其隐晦、不断试图反扑的“深渊”气息。
“龙脉之伤,积重难返。”司辰似乎看出了林天缘的忧虑,轻声道,“戊土麒麟圣像归位,支脉重连,只是暂时稳住了局势,延缓了恶化。那‘深渊’之力如同附骨之疽,已与龙脉本身的部分负面情绪(如历代王朝更迭的杀伐之气、黎民苦难的沉淀)交织在一起,难以强行剥离。唯有找到‘中央厚土鼎’,以其为核心,调动整个山河社稷之力,方能进行彻底的净化与重塑。”
她顿了顿,指向远方地平线上隐约隆起的一道巨大山脊轮廓:“前方便是‘龙脊山’,传说乃是中垣紫龙一段重要的脊椎骨所化。‘龙脊驿站’便建在山脊一处相对平缓的垭口,那里地气活跃,是观测龙脉动向的绝佳位置,也是各方势力窥探龙脉的必争之地。”
两日后,四人抵达龙脊山脚下。仰望此山,果然形似巨龙之脊,山势陡峭,岩石嶙峋,植被稀疏,一股苍劲古老的龙威自然散发。沿着蜿蜒的山路向上,能感受到空气中活跃的、带着龙脉特性的灵机,但也混杂着许多杂乱的气息,有武者的气血,有修士的灵韵,更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带着窥探与恶意的波动。
“看来这龙脊驿站,果然是个是非之地。”杨文渊低声道,目光扫过山路两旁一些看似寻常的岩石或灌木,那里往往残留着一些隐匿符箓或监视法器的微弱痕迹。
石破天冷哼一声:“管他什么牛鬼蛇神,敢来找事,老子手里的刀正好渴了!”
临近驿站所在的垭口,一阵清越悠扬、带着盎然生机的笛声,随风飘入众人耳中。那笛声仿佛蕴含着奇特的魔力,音波过处,连山道旁那些蔫黄的草木都似乎舒展了几分,空气中一些躁动不安的地气也稍稍平复。
“是苏姑娘的‘春雨润物笛’!”林天缘眼中露出喜色,“她果然在此!”
加快脚步,转过一道山梁,眼前豁然开朗。一片相对平坦开阔的垭口出现在眼前,几座由巨石和原木搭建的简陋屋舍散布其间,这便是龙脊驿站。而在驿站边缘,一处凸出的、可以俯瞰下方蜿蜒龙脉气机流动的悬崖平台上,一位身着淡青色衣裙、身姿窈窕的女子,正背对着他们,手持一支翠绿竹笛,轻轻吹奏。
正是久违的神医**苏雨晴**!
听到脚步声,苏雨晴停下吹奏,缓缓转过身来。她容颜依旧清丽脱俗,但眉宇间却多了几分风霜与忧色,见到林天缘等人,尤其是感受到林天缘身上那稳固而熟悉的土行气息(虽修为未复,但本质犹在)以及司辰那纯正厚重的地官灵韵,她眼中顿时爆发出惊喜的光芒。
“林公子!杨先生!石大侠!”苏雨晴快步迎上,当看到气息渊深、明显地位不凡的司辰时,她微微一怔,礼貌地点了点头。
“苏姑娘,别来无恙。”林天缘拱手笑道,“没想到会在此地重逢。”
“我也是循着龙脉异动而来。”苏雨晴轻叹一声,秀眉微蹙,“我云游至秦川,发现此地龙脉伤病沉重,地气淤塞,导致瘟疫、歉收等天灾人祸频发,便尝试以师门所传的‘乙木回春诀’疏导地脉,滋养生机。但这龙脉之伤……非比寻常,我之力,不过是杯水车薪。只能沿着受损较轻的支脉,一点点梳理,希望能延缓其恶化。”
她看向林天缘,美眸中带着探询:“林公子,你们此行……”
林天缘将大致情况,包括寻找厚土镇物、地官传承、深渊威胁以及下一步前往天启城的计划,简要告知。
苏雨晴听得神色变幻,最终化为坚定:“原来如此!龙脉安危,关乎天下苍生,雨晴虽力薄,也愿尽绵力,与诸位同行!”
至此,寻找厚土镇物的核心团队,再添一位精通医道、善于调理生机的重要成员——苏雨晴。
然而,就在众人重逢,稍作寒暄,准备进入驿站休整,商议下一步具体行动之时,异变陡生!
“轰隆!!!”
一声沉闷的巨响,并非来自天空,而是源自众人脚下的山体深处!整个龙脊山剧烈地摇晃了一下,仿佛沉睡的巨龙被打扰,发出了愤怒的震颤!
紧接着,众人所在的悬崖平台下方,那原本虽然郁结但尚算平稳的龙脉之气,骤然变得狂暴起来!肉眼可见的、混杂着黑黄色煞气的龙脉地气,如同沸水般从地缝中喷涌而出,直冲云霄!天空中瞬间乌云汇聚,电闪雷鸣,一股令人心悸的毁灭气息笼罩四方!
“地脉暴动!”司辰脸色剧变,“有人在此地引爆了早已埋设的‘地煞阴雷’,故意引发了小范围的龙脉反噬!”
“哈哈哈哈!司辰少主,别来无恙啊!”
一声尖锐刺耳的长笑从驿站方向传来。只见驿站那几座屋舍后方,转出数十道身影。为首者,是一个身材矮小枯瘦、穿着一身破烂土黄色道袍、手持一柄怪异骨杖的老者。他眼眶深陷,目光阴鸷,周身环绕着浓郁的地煞之气,正是“蚀骨穿山甲”的首领——**穿山君**!
而在穿山君身旁,还站着两人。一人身着华服,面容倨傲,竟是之前在古渊集有过冲突的京兆尹公子**刘锦**!他此刻脸上带着得意而残忍的笑容。另一人则全身笼罩在宽大的黑袍中,气息晦涩不明,但隐隐散发出的阴冷感,让林天缘都感到一丝寒意。
“刘锦!你竟与这等邪魔外道勾结!”石破天怒喝道。
刘锦不屑地撇了撇嘴:“石破天,识时务者为俊杰!穿山君前辈乃当世奇人,能助我刘家更上一层楼!至于你们……今日这龙脊山,便是你们的葬身之地!”
穿山君那双阴鸷的眼睛,贪婪地扫过司辰(感应到她体内精纯的戊土本源),又落在林天缘手中的龙血石上,最后看向下方那喷涌的狂暴龙脉煞气,怪笑道:“多谢诸位引动戊土本源,使得此地龙脉气机活跃至极,正好方便老夫收取这‘龙煞精粹’,淬炼我的‘万煞骨杖’!至于你们……就成为这龙煞之下的第一批祭品吧!”
他猛地将手中骨杖顿地,口中念念有词。那喷涌的龙脉煞气仿佛受到了指引,竟化作数条狰狞的**煞气虬龙**,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朝着林天缘等人扑来!同时,他身后的那些邪修以及刘锦带来的护卫,也纷纷亮出兵刃,围杀上来!
前有狂暴的龙煞虬龙,后有虎视眈眈的敌人,众人瞬间陷入了绝境!
“保护好苏姑娘和司辰姑娘!”林天缘厉喝一声,与石破天、杨文渊瞬间结成三角阵势,将苏雨晴和司辰护在中央。
苏雨晴虽不擅战斗,但临危不乱,翠玉笛再次置于唇边,吹奏出的不再是柔和的生机之曲,而是清越激昂、蕴含着乙木破邪之力的**青木破煞音**!音波如同无形的利刃,冲击着扑来的煞气虬龙,虽不能完全击溃,却也大大延缓了其攻势,并净化了部分煞气。
司辰则双手按地,全力沟通脚下大地,试图稳定紊乱的地脉,与穿山君的引导之力抗衡。两股强大的地脉操控之力在无形中激烈碰撞,使得整个山体的震动更加剧烈!
石破天刀罡纵横,将冲上来的邪修劈得人仰马翻。杨文渊暗器如雨,专打敌人要害与法力节点。
而林天缘,则直面那最为凶悍的几条煞气虬龙!他深知,寻常道法难以快速消灭这种与地脉相连的煞气凝聚体。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竟不再闪避,反而主动迎向一条最为粗壮的虬龙!
在虬龙临体的瞬间,他体内那新生的暗金星火之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同时将刚刚稳固的土行根基之力提升到极致!他双手虚抱,仿佛怀抱乾坤,一个微型的、旋转不休的**星火土璇**在他胸前形成!
“星火炼煞,厚土载道!给我——吞!”
他竟以自身为熔炉,以星火为焰,以厚土为釜,要将这条煞气虬龙强行炼化!
轰!
煞气入体,林天缘浑身剧震,脸色瞬间变得血红,经脉如同被无数刀片切割!但他死死咬住牙关,识海星辉璀璨,道心坚定如磐石,全力运转功法,引导着星火之力灼烧煞气中的杂质与恶念,同时以厚土之力承载、转化其中精纯的龙脉地气!
这是一个极其凶险的过程,稍有不慎,便会被煞气反噬,爆体而亡!但他别无选择!唯有兵行险着,方能破局!
看到林天缘竟敢生吞龙煞,穿山君先是一愣,随即发出嘲讽的怪笑:“不自量力!找死!”他加紧催动骨杖,更多的煞气虬龙蜂拥而至!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异变再生!
那名一直沉默的黑袍人,突然动了!他并非攻击林天缘等人,而是身影一晃,如同鬼魅般出现在穿山君身后,一只覆盖着黑色鳞片的手掌,悄无声息地印向了穿山君的后心!
“你……!”穿山君察觉到危机,骇然转头,但为时已晚!
“噗嗤!”
黑色手掌轻易地穿透了他的护体煞气,直接捏碎了他的心脏!
穿山君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着黑袍人那兜帽下露出的、一双冰冷非人的竖瞳,嘶声道:“你……深渊……背信……”
话音未落,他周身气息瞬间溃散,倒地身亡!
这突如其来的内讧,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黑袍人看都没看穿山君的尸体,目光直接落在正在艰难炼化煞气的林天缘身上,冰冷的竖瞳中闪过一丝贪婪与玩味:
“不错的容器……可惜,还不够成熟。这龙煞,便当做一份‘养料’吧……”
他屈指一弹,一道凝练到极致的黑暗能量,射入林天缘正在炼化的那条煞气虬龙之中!
顿时,那条虬龙仿佛被注入了狂暴的催化剂,煞气威力陡增数倍,眼看就要将林天缘撑爆!
潜龙之弈,棋局骤变!真正的幕后黑手,终于露出了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