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杏花春雨。
乌篷船咿呀呀地摇过青石桥洞,船娘吴侬软语的歌声顺着水波荡漾开来。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水汽、新茶的清香,以及各家各户飘出的、淡淡的炊烟味道。
林天缘坐在临河的一家茶肆里,面前是一杯碧螺春,茶烟袅袅。他穿着一身最普通的青布长衫,气息平和,与周遭的贩夫走卒、文人墨客并无二致。三个月前那场决定神州命运的归墟决战,那逆转五行、焚尽神魂的痛楚,那足以让任何修士崩溃的力量真空期,仿佛都已成了遥远的过去。
杨文渊坐在他对面,卸下了官袍,一身寻常富家翁的打扮,正饶有兴致地听着邻桌几个老茶客争论今年春茶的成色。他脸上少了在朝堂时的凝重与疲惫,多了几分闲适与红润。
“如何,林兄?这江南烟火,可比那归墟死寂、朝堂纷争,要生动得多吧?”杨文渊斟上一杯茶,笑着问道。
林天缘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目光掠过窗外石桥上奔跑的孩童、河边浣衣的妇人、以及远处黛色屋檐下挂着的红色灯笼。
“嗯。”他轻轻应了一声。
没有力量,反而让他更能清晰地“感受”这个世界。他能感受到脚下地脉平和的流动,能感受到空气中水元的温润,能感受到这芸芸众生身上散发出的、虽然微弱却连绵不绝的生机与喜悦。这是一种不同于执掌镇物、俯瞰山河的体验,更加细腻,也更加真实。
《青囊天机》的基础篇在他心中缓缓流淌,许多以往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道理,在此刻与这真实的烟火气象相互印证,竟有了新的感悟。守护,或许并非总是惊天动地,维系这一方水土的安宁,让这炊烟得以延续,让这歌声得以传唱,亦是其中真意。
“根据我们所得的消息,由此往南三十里,有一处名为‘忘机谷’的地方。”杨文渊压低声音,转入正题,“谷中隐居着一位人称‘星隐老人’的奇人,据说其祖上精通上古星象之术,甚至可能与钦天监的源头有所关联。或能从他那里,找到一些关于星陨之地的线索。”
林天缘点了点头。自离开洛阳,他们并非漫无目的。杨文渊动用旧日人脉,多方打探,终于寻到这条线索。司马菁牺牲时引动的星辉,灰袍人提到的“观测者”,都指向了星空。若要探寻更深层的秘密,星象或许是关键的突破口。
“吃完这盏茶,便去看看吧。”林天缘放下茶杯,目光平静。
就在这时,茶肆外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一个衣着朴素、面带惊惶的少女冲了进来,不顾旁人目光,径直跑到林天缘他们邻桌一位正在独自品茶的老者面前,“扑通”一声跪下。
“陶爷爷!求求您,救救我哥哥吧!”少女声音带着哭腔,“他……他昨晚去村外古观星台遗址,回来后就变得痴痴傻傻,一直念叨着……星星掉下来了,绿色的眼睛在看着他!”
被称作陶爷爷的老者,正是他们之前谈论的“星隐老人”!他须发皆白,面容清癯,闻言眉头紧锁,放下茶杯,沉声道:“小莲,莫慌,慢慢说。你哥哥可是触碰了那里的什么东西?”
少女连连摇头:“他说没有,只是……只是在那里睡了一觉,醒来就……”
星隐老人沉吟片刻,叹了口气:“观星台遗址……唉,那里残留的古老星力混乱,偶有异象,非福即祸。你哥哥怕是冲撞了某些不干净的东西,老夫虽懂些星象,却未必能解此等邪祟啊。”
茶肆内的茶客们闻言,纷纷低声议论起来,脸上带着些许恐惧与好奇。
林天缘与杨文渊对视一眼。
星星掉下来?绿色的眼睛?
这听起来,绝非普通的冲撞邪祟。
林天缘缓缓站起身,走到少女和星隐老人面前,微微拱手:“老人家,晚辈略通一些安神祛邪的方子,若蒙不弃,或可一同前去看看。”
星隐老人抬起头,浑浊却锐利的目光在林天缘身上停留片刻,尤其是在他那双过于平静深邃的眼眸上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他感觉到,眼前这个看似普通的年轻人,身上有一种他从未见过的、与天地自然极度契合的气质,仿佛他站在那里,本身就是这方天地的一部分。
“阁下是……”星隐老人迟疑道。
“游方之人,林天缘。”林天缘平静地回答,同时看向那无助的少女,“带路吧。”
新的篇章,往往始于最平凡的烟火之中,与最不期而遇的求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