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庙偏房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油灯如豆,映照着乌勒尔苍白如纸的脸庞和郭靖紧锁的浓眉。林越盘坐在土炕上,脸色同样不好看,体内内力几乎耗尽,经脉因过度催谷而隐隐作痛,更严重的是精神上的冲击——那“虚空监察者”的漠然意志和不可名状的“触须”,在他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
“阿弥陀佛。”乌勒尔率先打破沉默,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疲惫与沙哑,“此番……是老衲失察,连累了郭大侠与林小友,更……酿成了滔天大祸。”
他看向郭靖和林越,眼中充满了愧疚。若非他执着于探查坐标与方盒之秘,或许不会如此快惊动幽冥道,更不会在激战中意外导致坐标被提前完全激发,引来了那等不可言说的存在。
郭靖摇了摇头,臂膀上的黑气已被他以精纯内力暂时压制,但脸色依旧有些发青:“大师不必自责。妖邪作祟,祸乱苍生,郭某身为襄阳守将,岂能坐视?只是……那‘虚空监察者’,究竟是何物?其威胁,当真远超蒙古百万大军?”
乌勒尔深吸一口气,沉声道:“郭大侠可知‘界外’之说?”
郭靖微微颔首:“曾听家师与周伯通前辈提及,天地之外,或有他界,然多属缥缈传说。”
“并非传说。”乌勒尔语气肯定,“宇宙浩瀚,界域无穷。我等所处,不过万千世界之一。而那‘虚空监察者’……据古老典籍零星记载,乃是游弋于诸界缝隙、维护某种底层规则的恐怖存在,其形态非人所能理解,其力量足以倾覆世界。幽冥道信奉虚无,追求所谓的‘超脱’,实则疯狂无比,他们竟想方设法引动此等存在,妄图借其之力‘净化’此界,实乃自取灭亡,更会拖累亿万生灵!”
郭靖虽听得心神震撼,但他心志坚毅无比,很快便抓住关键:“大师之意,那‘监察者’已被引动,是否会再次降临?我等又该如何应对?”
“祂已被此界‘标记’。”乌勒尔面露苦涩,“虽然不知那郭府中的‘异物’用了何种方法暂时干扰了祂的锁定,但既然引起了祂的‘注意’,祂便不会轻易放弃。下一次降临,或许就在片刻之后,或许在数年之后,但其威胁,如同悬顶之剑,时刻存在。而且……幽冥道绝不会就此罢休,他们定会寻找其他方法,再次尝试接引。”
他顿了顿,看向林越:“林小友,你怀中玉简震动不休,可是师门有讯?”
林越这才想起怀中狂震的星陨阁玉简,连忙取出,神念沉入。
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急促、严厉的信息流涌入脑海:
【最高紧急通告!据‘观星台’监测,襄阳区域出现超规格‘虚空扰动’,判定为‘监察者’级存在短暂介入!此界坐标暴露风险极高!】
【令:所有在襄阳及周边区域活动的星陨阁成员,即刻起进入‘静默潜伏’状态,非必要不进行任何形式的能量活动与信息传递!】
【令:见习观测者林越,鉴于你已直接接触‘监察者’波动,并可能被其标记,为保障你之安全及避免引动更大危机,现命你即刻脱离襄阳,前往阁内指定安全据点‘碧水山庄’(坐标附后)进行隔离观察与深度净化!此令优先级最高,不得有误!——天枢殿、摇光殿联署。】
信息后面,附上了一个远离襄阳、位于江南某处的详细坐标。
撤离令!而且是最高优先级的强制撤离令!
林越的心沉了下去。星陨阁的反应如此激烈,甚至要求他立刻脱离襄阳,前往所谓的“安全据点”进行“隔离观察”,这无疑印证了乌勒尔的判断——那“虚空监察者”的威胁,是真正足以颠覆一切的!
他将玉简中的信息,选择性告知了乌勒尔和郭靖(隐去了星陨阁具体名称和碧水山庄坐标,只说是师门严令撤离)。
乌勒尔闻言,沉默片刻,长叹一声:“贵师门之决定,乃是稳妥之举。小友,你身负异禀,乃应对此类‘界外危机’的关键,确实不应在此险地久留。离去,或许是对你,对此界都更好的选择。”
郭靖虽有不舍,但他深明大义,知道此事已非寻常江湖恩怨或战争攻防,也沉声道:“林小友,郭某虽不知你师门具体,但既然有令,且关乎重大,你当以大局为重。襄阳之事,郭某与内子,与天下豪杰,自会竭力承担!”
两人的话语,让林越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挣扎。
理智告诉他,星陨阁的命令是正确的。留下来,他这点微末实力,不仅帮不上大忙,反而可能因为那“镜域”和曾被“标记”的缘故,成为再次引来“监察者”的诱饵,给襄阳带来更大的灾难。离开,前往安全据点提升实力,或许是更明智的选择。
但情感上,他却难以接受。
他亲眼见证了郭靖黄蓉的鞠躬尽瘁,感受到了襄阳军民的抗争意志,也与乌勒尔并肩作战,结下了情谊。如今大难临头,危机远超想象,他却要独自撤离,寻求所谓的“安全”?这与他心中的道义、与他“观测者”的身份(观测并非冷眼旁观),都产生了剧烈的冲突。
更何况,那郭府中的黑色方盒,那与他同源的“回响”,其中蕴含的秘密可能关乎他回家的路,他尚未弄清楚……
留下,危险重重,可能徒劳无功,甚至成为累赘。
离开,看似安全,却如同逃兵,于心难安,更可能错过至关重要的线索。
何去何从?
油灯的光芒跳跃着,将林越脸上挣扎的表情映照得明暗不定。
乌勒尔和郭靖都没有再催促,他们理解这个年轻人面临的艰难抉择。
良久,林越缓缓抬起头,眼中虽然还有血丝,却已恢复了清明与坚定。他看向乌勒尔和郭靖,沉声道:
“前辈,郭大侠。师门之令,不敢不从。但……请容晚辈暂留三日!”
他深吸一口气,解释道:“第一,晚辈需时间恢复伤势与内力,以应对路途可能之风险。第二,那郭府中之‘异物’与晚辈有些关联,其最后出手干扰‘监察者’,恐已耗尽能量,晚辈想尝试能否在其彻底沉寂前,获取一些关键信息。第三……”
他目光扫过窗外沉沉的夜色,语气带着决然:“幽冥道阴谋受挫,坐标被毁,但他们绝不会放弃。这三日内,他们很可能会有疯狂反扑,或针对郭大侠,或针对城内其他要害。晚辈虽力薄,但凭借些许隐匿探查之能,或可助郭大侠与前辈,多争取一丝准备的时间,多查明一分敌人的动向!”
“三日之后,无论成败,晚辈自当遵师门之令,离开襄阳!”
这不是冲动,而是权衡之后,在规则与道义之间,所能争取的最大限度的两全。
乌勒尔看着林越,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最终化为一声轻叹:“痴儿……既如此,便依你。这三日,老衲也会尽力恢复,并与郭大侠布置一番。”
郭靖重重一拍林越的肩膀,虽未言语,但那沉甸甸的力道和眼中流露出的赞赏与托付,已说明了一切。
前路已定,三日之期。
是为缓冲,亦是为在这滔天巨浪袭来前,竭尽所能,挽狂澜于既倒的最后努力。
夜色更深,襄阳城依旧矗立,但所有人都明白,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