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沼泽一战,如同在看似平静的京城湖面投下了一颗深水炸弹。万尸大阵的阴霾虽被姜旭以雷霆手段驱散,但留下的涟漪却远未平息。
北镇抚司的卷宗房里,灯火通明。秦璐璐面前堆满了从黑沼泽现场带回的证物和记录,最显眼的,便是那半块姜旭“提醒”她找到的黑色令牌。
令牌非金非木,触手冰凉,边缘残留着被暴力撕裂的痕迹。正面刻着一个扭曲的、仿佛由无数痛苦面孔组成的鬼首图案,背面则是半个残缺的、类似“敕令”的符文。材质和工艺都非中原常见,透着一股邪异古老的意味。
“查!给我查遍所有典籍、档案、乃至前朝秘闻!我要知道这鬼东西到底是什么来头!”秦璐璐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声音带着疲惫,却依旧斩钉截铁。姜旭那句“带脑子”像根刺扎在她心里,她憋着一股劲,非要靠自己查出个水落石出不可。
与此同时,榆钱巷小院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岁月静好”。
姜旭正拿着一把精致的小锉刀,小心翼翼地打磨着一块从旧货摊淘来的、据说是前朝将军墓里出土的护心镜(摊主之言,可信度存疑)。他神情专注,仿佛在雕琢一件绝世艺术品。
“哥,你修这破镜子干嘛呀?”姜晚托着腮,好奇地看着哥哥。
姜旭头也不抬,语气平淡:“研究一下古代合金冶炼技术,以及……防腐涂层的失效机理。”他顿了顿,补充道,“顺便看看能不能废物利用,改造成一个便携式烧烤架。”
姜晚:“……”好吧,哥哥的想法总是这么……别致。
李雯琪在一旁烹茶,听着兄妹俩的对话,嘴角含笑。经过黑沼泽并肩一战,她与姜旭之间似乎多了一层无需言说的默契。她将沏好的茶递给姜旭一杯,轻声道:“锦衣卫那边,动静不小。秦千户怕是不会轻易罢休。”
姜旭接过茶杯,吹了吹热气,呷了一口,浑不在意:“让她查去。查得越深,水搅得越浑,藏在底下的大鱼,才更容易露出马脚。”他放下茶杯,拿起那块被磨得锃亮的护心镜,对着阳光看了看,“不过,我们也不能干等着。”
他看向李雯琪:“黑市那边,有消息了吗?”
李雯琪神色一正:“有几个疑似‘鬼算子’出没的地点,但都不确定。此人狡诈异常,从不以真面目示人。”
“无妨。”姜旭放下护心镜,“今晚,我们去碰碰运气。”
是夜,京城东南角,一片鱼龙混杂的区域。这里没有西市的繁华,也没有永平坊的市井,只有隐藏在深巷陋室中的、见不得光的交易。空气中弥漫着劣质烟草、草药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腥甜气息。
姜旭换了一身不起眼的灰色布衣,收敛了所有气息,如同一个真正的底层散修,融入了这片黑暗。李雯琪和姜晚则留在外围策应。
他按照李雯琪提供的线索,走进了一家门口挂着褪色“药”字招牌的破旧铺子。铺子里光线昏暗,只有一个打着哈欠、眼珠乱转的伙计。
“买药?”伙计懒洋洋地问。
“找人。”姜旭直接丢过去一小块碎银子,“鬼算子。”
伙计接过银子,掂了掂,眼皮都没抬:“没听说过。”
姜旭也不恼,又摸出一块稍大点的银子,放在柜台上,手指看似无意地在银子旁敲了敲,一缕极其细微的混沌真元逸散而出,带着一丝模拟出的、与那黑色令牌同源的阴煞波动。
那伙计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惊疑。他飞快地收起银子,压低声音:“后院,左手第三间。别说是我说的。”
姜旭点了点头,转身走向后院。
后院比前堂更加破败,堆满了杂物。左手第三间房的门虚掩着,里面透出微弱的烛光。
姜旭推门而入。
房间狭小,只有一个干瘦如柴、穿着宽大黑袍的老者坐在一张破桌子后面,正对着一盏油灯,摆弄着几枚沾着泥土的铜钱。他脸上布满褶皱,一双眼睛却亮得吓人,如同黑夜里的老鼠。
正是“鬼算子”。
感受到有人进来,鬼算子头也不抬,沙哑着嗓子道:“问吉凶,十两;寻人寻物,五十两;驱邪避祸,面议。先付钱,后开口。”
姜旭走到桌前,没有说话,只是将那块从秦璐璐那里“顺”来的半截黑色令牌,轻轻放在了桌面上。
鬼算子摆弄铜钱的手猛地一顿!他缓缓抬起头,那双老鼠般的眼睛死死盯住那半块令牌,瞳孔骤然收缩!
“这东西……你从哪里得来的?!”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这你不必知道。”姜旭声音平淡,“我只想知道,这令牌的来历,以及……完整令牌可能在哪里。”
鬼算子死死盯着令牌,又抬头看了看姜旭,眼神变幻不定,充满了贪婪与恐惧。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此物……不详。牵扯到的东西,不是你我能碰的。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价钱。”姜旭言简意赅。
鬼算子伸出三根手指:“三百两……黄金!而且,我只能告诉你我知道的,信不信由你!”
三百两黄金!这简直是狮子大开口!
姜旭眼睛都没眨一下,直接从怀中(实则是储物袋)取出三根黄澄澄的金条,放在桌上。“说。”
鬼算子贪婪地看着金条,又警惕地看了看门外,这才压低声音,如同鬼魅般絮语:“这令牌,我也只见过一次图谱……据说,来自一个早已消亡的古教派——‘幽冥宗’。此宗擅御鬼炼尸,行事诡秘,百年前就已销声匿迹。这令牌,是他们核心成员的标识,据说完整的令牌,能沟通幽冥,号令阴兵……”
幽冥宗?姜旭心中微动,这个名字他确实在前世某些杂闻中看到过。
“至于完整令牌……”鬼算子声音更低了,“据说最后一次出现,是在……城东,‘慈幼局’。”
慈幼局?朝廷设立的收养孤儿、弃婴的机构?
姜旭眉头微蹙。这地点,未免太过……正大光明,与幽冥宗的诡秘风格格格不入。
“消息来源?”他追问。
鬼算子眼神闪烁:“道上的传言罢了,是真是假,我可不敢保证。拿了你的钱,我就说这么多!”他飞快地抓起金条,塞进怀里,如同受惊的兔子般缩回阴影里,不再言语。
姜旭知道再问不出什么,拿起那半块令牌,转身离开了这间充满霉味和阴谋的小屋。
回到榆钱巷,将情况告知李雯琪。李雯琪也是秀眉紧蹙:“慈幼局?这……太奇怪了。那里由户部和内廷共同管辖,守卫虽不算森严,但也绝非邪祟藏身之所。鬼算子的话,可信度不高。”
姜旭把玩着那半块令牌,沉吟道:“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越是不可能的地方,或许越藏着最深的秘密。鬼算子未必敢完全骗我,这线索,或许有几分价值。”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冷光:“而且,如果慈幼局真的与此事有关,那幕后之人所图,恐怕比我们想象的……更加丧尽天良。”
利用孩童、孤儿来做文章?这触及了姜旭的底线。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一个刻意压低的、属于半大少年的声音:
“晚晚姐!晚晚姐在吗?”
姜晚跑出去开门,只见巷子口站着一个衣衫褴褛、脸上带着淤青的半大少年,正是附近的小乞丐头子,名叫“豆芽菜”,因为姜晚偶尔会给他些吃的,对她很是亲近。
“豆芽菜?你怎么了?谁打你了?”姜晚关切地问。
豆芽菜警惕地看了看四周,这才凑近姜晚,带着哭腔小声道:“晚晚姐,狗蛋……狗蛋不见了!”
狗蛋是另一个经常和豆芽菜一起乞讨的小乞丐,只有七八岁。
“不见了?什么时候的事?”姜晚一惊。
“就……就前天晚上!”豆芽菜声音发颤,“我们本来在慈幼局后墙根睡觉,他说听到里面有小孩哭声,非要爬进去看看……然后就再也没出来!我昨天偷偷去找,被慈幼局看门的恶犬追着咬,还挨了打……”
慈幼局!小孩哭声!
姜晚脸色瞬间白了,她猛地转头看向屋内的姜旭和李雯琪。
姜旭与李雯琪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
鬼算子的线索,豆芽菜的遭遇……两条线,似乎隐隐指向了同一个地方!
“哥!”姜晚跑回屋里,急切地看着姜旭。
姜旭站起身,目光透过窗棂,望向城东慈幼局的方向,眼神冰冷如刀。
“准备一下。”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压抑的怒意,“我们去慈幼局……看看。”
无论那里藏着的是幽冥宗的余孽,还是其他什么妖魔鬼怪,若真敢将毒手伸向无辜孩童……
他不介意,让那所谓的慈幼局,变成真正的……幽冥地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