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书推门进入办公室。
“厅长。”
祁同伟没抬头，手指在桌上那份丁义珍的口供上轻轻点着：“金源路仓库的事，纪委那边怎么说？”
秘书语速极快地汇报：“报告厅长，联合调查组昨天已经撤离。对外口径是，例行检查，没有任何发现。”
“例行检查？”祁同伟终于抬起头，靠进宽大的椅背里，“这么大的阵仗，绕过市里直接动手，最后查个寂寞？”
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拷问。
“这哪是检查，这是在抄家。想找一件能一刀捅死人的东西。”他看向自己的心腹，“可惜，东西自己长腿跑了。”
秘书的额角渗出一丝细汗，他感觉到厅长话里的寒气。
“厅长，您的意思是……”
“我前脚刚把丁义珍押回来，山水集团的仓库后脚就被抄空。这盆脏水，泼得可真准啊。”
祁同伟拿起桌上的一个空信封，
“所有人都知道山水庄园是高老师的门脸，而我祁同伟，是他最得意的学生。”
“这摆明是栽赃！是冲着您和高书记来的！”秘书的声音带着疑问。
“对，是栽赃。”祁同伟把信封扔在桌上，
“所以，我这个被冤枉的人，总得干点什么，才对得起人家这么卖力气的表演，对不对？”
秘书的脑子嗡的一声，瞬间明白。
这不是栽赃。
这是厅长将计就计，亲手给自己做的局，一个钓鱼的局！
“去，找几个嘴碎的，把风声给我放出去。”
祁同伟的声音压低，“就说我祁同伟现在是热锅上的蚂蚁，急着要自证清白，到处在捞人。”
他一字一顿地补充。
“尤其，要让那位从京城来的新贵客，第一时间，清清楚楚地，听到这个‘天大’的线索。”
“是！厅长！我马上去办！”秘书转身离去。
他是祁厅长的心腹，一切都是以祁厅长的利益为主。
办公室的门关上。
祁同伟拉开抽屉，拿出纸笔，只写三个字。
【陈海收】
他将纸条塞进刚才那个信封，却没封口。
我的好师弟，侯亮平。
这一世，我给你准备的舞台，可比上辈子的孤鹰岭，大太多。
……
汉东省城机场。
一架京城来的航班落地，侯亮平在一群人群中，显得格外扎眼。
他穿着一件半旧的皮夹克，大步流星地走出到达口。
“老陈！”
陈海快步迎上来，给他一个结实的拥抱。
“猴子。”
“你可算来了！”
“怎么，怕我再不来，你们汉东这天就塌下？”侯亮平摘下墨镜，那张脸上写满自信和玩世不恭。
陈海拉着他往停车场走，压低声音：“上车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黑色的公务车汇入车流。
“老陈，丁义珍那案子，到底怎么回事？”侯亮平直接翘起二郎腿，点上一根烟，
“最高检的命令，你们汉东就当废纸一张？人在你们眼皮子底下溜掉，市局和省厅，都是饭桶吗？”
陈海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情况很复杂，有人通风报信。”
“谁？”
“还在查。”陈海摇摇头，“最后，是在机场把人抓回来的。动手的人，是祁同伟。”
“他？”侯亮平嗤笑一声，把烟灰弹在车窗外，语气里满是毫不掩饰的轻蔑：
“我们那个好师兄，现在混出人样了？公安厅长，好大的官威。”
“当年在操场上，为个女人能当众下跪。这种没骨头的人，能爬到今天，靠的什么路子，你我还不清楚吗？”
陈海叹口气：“亮平，人是会变的。”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侯亮平不耐烦地打断他，
“一个靠裙带关系上位的投机分子，能变成什么？你别跟我说他变成焦裕禄！”
陈海沉默起来，他知道自己这位老同学的脾气。
就在这时，陈海口袋里的手机震一下。
他拿出来一看，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内容很短。
“高山流水，琴声瑟瑟。”
什么玩意儿？
陈海皱着眉，以为是垃圾短信，随手按删除。
“不说他了，晦气。”侯亮平把烟头摁灭在车载烟灰缸里，
“沙书记这次点了我的将，就是让我来放手干的。我倒要看看，汉东这水底下，到底藏多少王八！不管是谁，爪子敢乱伸，我侯亮平就敢给他剁掉！”
陈海看着他，心里莫名有些不安。
……
汉东省人民检察院，反贪局。
侯亮平走马上任第一天，全局的骨干被他召集到会议室。
他没坐，双手撑着会议桌。
“我叫侯亮平。废话不多说，我的办案风格就一个，一查到底！谁也别想糊弄！”
“丁义珍的案子，现在我亲自抓。谁手上有线索，不管大小，不管真假，现在就给我撂出来！”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这位新局长身上那股子从京城带来的生猛劲头给震住。
良久，角落里一个戴眼镜的年轻检察官，迟疑地举起手。
“侯……侯局，我这儿有个传闻，是从市局经侦队的朋友那听来的，不知道准不准……”
“说！”
年轻检察官站起来：“前两天，省纪委和税务，突然对山水集团在高新区的一个仓库，搞了次联合突击检查。”
侯亮平的眼睛一下子有精神。
“结果呢？”
“什么都没查到。”检察官继续道：
“据说，仓库里本来藏着山水集团的真账本。但在检查组到之前，东西就没了。”
“谁走漏了风声？”侯亮平追问。
整个会议室的空气都绷紧起来。
检察官的声音压得更低。
“外面……外面都在传……检查组行动的前一晚，有人看见……看见省公安厅祁厅长的车，在仓库附近出现过。”
一瞬间，整个会议室所有人的视线，都死死地钉在侯亮平身上。
侯亮平的脸上，先是一愣，随即，怒火“腾”地一下就烧起来。
“好，好啊！”
他来回走两步。
“好一个祁同伟！好一个我们的公安厅长！”
“我说呢，抓个丁义珍为什么要搞得那么玄乎，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给山水集团通风报信？他这是在干什么？他这是在拿我们反贪局当猴耍！拿法律当摆设！”
侯亮平猛地停住脚步，眼神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他祁同伟，是不是以为我侯亮平，是来汉东养老的？”
“通知下去，立刻成立‘1.18专案组’，由我亲自担任组长！”
“从现在开始，给我把祁同伟盯死！二十四小时！”
“他去过哪儿，见过谁，车轮子压过谁家门口的石头，我全都要知道！”
他拿起桌上的笔，在白板上重重写下“祁同伟”三个大字。
“我倒要亲手把他那身警服扒下来看看，底下到底藏着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