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舟的伞尖还在空中,刀风未散。苏怀镜趴在他背上,手指死死扣住他衣服的裂口。她的呼吸贴着他后颈,短促而滚烫。
地面猛地一沉。
不是震动,是整块塌了下去。石头像纸一样碎开,裂缝从脚下炸出,红雾喷涌而出,冲得人睁不开眼。横梁断裂的声音接连响起,头顶的穹顶彻底崩解,大块岩石砸进深渊,连回音都没有。
“抓紧!”陈砚舟吼了一声,把黑伞狠狠插进旁边一根倾斜的石柱接缝里。柳叶刀卡进岩层,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伞骨震得发麻,但他没松手。
苏怀镜被血纹缠住腰身,整个人甩了回来,背撞在断墙上,闷哼一声。她抬手摸了摸嘴角,指尖沾了血。没时间管这些,她咬破舌尖,一股腥味在嘴里炸开,脑子瞬间清醒。
她反手抽出最后一枚银针,扎进自己手腕内侧的穴位。电流一样的刺痛窜上胳膊,她借着这股劲,一把勾住陈砚舟的手腕。
两人合力往上攀,踩着摇晃的残石,爬到一段还算完整的横梁上。脚下已经没了底,只有深不见底的裂口,红雾翻腾,像煮沸的水。
喘了几口气,陈砚舟刚想说话,眼角忽然扫到一点动静。
皇帝的头颅躺在玉玺碎片旁边,脸朝上。刚才被斩飞的时候,眼睛是闭着的。现在——睁开了。
瞳孔全红,没有眼白,嘴角一点点往上扯,露出一个笑。
那不是人能做出来的表情。
“你……”陈砚舟刚开口,那颗头突然浮了起来,离地三尺,悬在半空。脖颈断口处没有血,只有一缕黑气缓缓旋转。
笑声从地底传来,低得像是从骨头里钻出来的。接着,一只手掌搭上了裂缝边缘。
那只手皮肤暗红,指甲弯曲如钩,一寸寸往上爬。紧接着是肩膀、胸口,最后是一具完整的身体。紫金色长袍依旧整齐,胸前那个碗口大的洞已经愈合,连焦痕都没留下。
皇帝站直了,低头拍了拍衣襟,动作从容得像刚睡醒。
“你以为赢了?”他说,声音比刚才更稳,甚至带着笑意。
陈砚舟没动。他盯着对方,右手慢慢握紧伞柄。可就在这一瞬,系统界面开始闪烁,数据流乱成一片,像是信号不良的电视屏幕。
【能量不足】
【功能关闭中】
【倒计时:30秒】
一行字跳出来,又立刻消失。再出现时,只剩下模糊的边框,像是快要熄灭的灯。
“它要没了。”苏怀镜低声说。
陈砚舟没答。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躺平系统一旦静默,他再也不是那个能靠提示逃命的人了。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得用命去试。
皇帝看着他,笑了:“杀了我?不过是个开始。”
他抬起手,掌心浮现出一块石片,半透明,上面刻着扭曲的纹路。那东西一出现,陈砚舟怀里就发起烫来。
他下意识按住胸口内袋。母亲留下的那块血纹碎片,正在疯狂震动,像是要冲出来。
两块石头隔空共鸣,嗡鸣声刺得人耳膜生疼。陈砚舟太阳穴突突跳,眼前一阵阵发黑。血纹从手臂往上爬,越过锁骨,冲向脖子和脸。皮肤底下像有虫子在钻,又痒又痛。
“停下!”苏怀镜抽出银针,就要往他经脉上封。可针尖刚碰到皮肤,就被一股力量弹开,三枚针直接飞出去,钉进岩壁。
陈砚舟抬手,用钢笔尾端狠狠戳进掌心。剧痛让他猛地吸了口气,神志清醒了一瞬。他瞪着皇帝,声音沙哑:“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不是东西。”皇帝冷笑,“我是规则。”
他往前走了一步,脚踩在虚空上,却像走在实地。红雾绕着他旋转,形成一道柱子。他的身影在雾中忽明忽暗,像是随时会消散,又像是从未真正存在过。
“血纹不是你的天赋,是你娘留给我的钥匙。”他说,“三十年前她逃了,把半块碑藏起来。现在,物归原主。”
话音落下,他手中的半块血纹碑猛地射出,直奔陈砚舟胸口。
陈砚舟想躲,但身体跟不上念头。那东西穿过空气,撞进他怀里,和原有碎片贴在一起。一瞬间,他脑子里炸开无数画面——
母亲站在雨里,手里拿着信封。
父亲跪在祠堂,背上全是鞭痕。
一个穿灰袍的老头在地上画龙,画完就踩碎。
还有个戴眼罩的老人,抓着他的手按在心口,嘴里说着什么……
太多信息涌进来,压得他膝盖一软,差点跪下。苏怀镜一把扶住他,发现他鼻孔已经开始渗血。
“别看那东西!”她喊。
陈砚舟咬牙,用力闭眼。他把钢笔拿出来,在掌心划了一道。血流下来,滴在伞柄上。黑伞微微颤动,像是回应他。
皇帝悬浮在深渊上方,低头看他,眼神像在看一只挣扎的蚂蚁。
“你们这些活人,总以为能改写命运。”他说,“可你们忘了,所有规矩,都是由死人定的。”
他抬起手,指向陈砚舟:“你娘死了,你爹死了,李存功死了,卖药翁也死了。他们留下的东西,你以为是线索?不,那是枷锁。”
陈砚舟抬起头,脸上血纹已经蔓延到右眼,眼皮微微抽搐。他听见系统最后的声音——
【任务完成】
【准备静默】
然后,彻底黑了。
再也没有提醒,没有倒计时,没有能量恢复。他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规则……从来都是由亡者书写的。”皇帝说完这句话,身影开始变淡。红雾将他包裹,一点点拖回深渊。
可就在他即将消失的那一刻,他转头看了陈砚舟一眼,嘴角又扬起那种诡异的笑。
“你也会变成其中之一。”
风停了。
深渊安静下来,只有红雾还在缓慢流动。横梁发出吱呀声,石屑不断掉落。苏怀镜靠在陈砚舟肩上,喘着气。
“你还撑得住吗?”她问。
陈砚舟没说话。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血顺着指缝往下滴。伞还在手里,但已经感觉不到重量。
他想起小时候,母亲教他写字,说一笔一划都要认真。后来父亲教他用刀,说最狠的招,往往看起来最慢。
现在他明白了。
有些人活着,其实早就死了。
有些人死了,却一直活着。
他抬起伞,刀尖指向深渊。
下面还有东西在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