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顾衍来探班
颜聿早就注意到了站在阴影里的郁思恩。
只是，此刻他望向自己的眼神，与昨日的心疼、担忧甚至那份隐晦的掌控欲都截然不同。那是一种她从未在他眼中见过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纯粹温柔和如释重负的欣慰。
她收好情绪，主动朝他走去，在他面前站定，带着点揶揄的笑意，直接戳破：“你站在那儿，偷看我多久了？”
郁思恩像是被当场抓包的孩子，眼神闪烁了一下，竟有些手足无措。他下意识摸了摸鼻子，试图掩饰尴尬，再开口时，语气里竟没了往日的冰冷疏离，反而有种罕见的、近乎笨拙的轻松：
“我……我一整夜都没睡，想着早点过来买杯咖啡提神，结果出门太急，手机都忘带了。顺路来片场看看，就……正好看到你在对戏。”
他语速飞快，逻辑混乱，说完自己都觉得这借口漏洞百出，忍不住低笑出声，摇了摇头。
颜聿看着他这副模样，也被逗笑了。阳光洒在她脸上，那笑容带着突破表演瓶颈后的释然和自信，明媚得晃眼，比此刻倾泻而下的朝阳还要动人。
“行了，看就看了，还找那么多理由。”她笑着打断他，语气带着难得的轻松，然后充满期待地问：“那我刚才演的怎么样？今天这场戏，肯定能一条过了吧？”
郁思恩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像个得到认可的大型犬，毫不犹豫地、用力地点头，脸上的笑意从眼角蔓延到眉梢，藏都藏不住：“非常好！绝对能过！比我预想中最好的样子还要好！”
这一刻，隔在两人之间的导演与演员的壁垒、算计与防备的隔阂，仿佛都被这个清晨的阳光和共同的目标悄然融化了。
片场里弥漫着一种难得的、融洽甚至略带暖昧的氛围。
尽管颜聿在清晨的独自练习中取得了突破，但当她真正站到镜头前时，剧组里绝大多数人，尤其是以白桑桑为首的小团体，依然抱着看笑话的心态。
白桑桑甚至懒得换上戏服，穿着一身便装，抱着手臂靠在为她特设的豪华贵妃椅上，吸着助理递上的奶茶，嘴里一刻不停地冷嘲热讽：
“啧，又开始浪费时间了。明知道不行还硬撑，等会儿哭不出来，全组人都得跟着耗一下午，何必呢？”
她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几个人听得清清楚楚。
郁思恩眉头紧锁，刚想开口呵斥，一旁的副导演却抢先一步，笑呵呵地打圆场，话里却带着软钉子：
“桑桑啊，话可不能说得太满。颜聿这姑娘有灵气，昨天是没开窍，万一今天突然就突破了呢？不见得就比你差嘛。”
“什么？！”白桑桑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坐直身体，声音拔高：“你说她不比我差？！副导你什么意思？”
副导演依旧笑眯眯，不紧不慢：“哎哟，我说的是‘不见得’，是一种可能性嘛，别着急上火呀。”他四两拨千斤，既点了白桑桑，又没把话说死，气得白桑桑胸口剧烈起伏，狠狠吸了一大口奶茶，用能吃人的眼神死死盯住场地中央的颜聿。
就在这时，场记板“啪”地一声脆响：
“Action！”
全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颜聿和饰演地下党恋人的男演员身上。
文戏部分平稳推进，颜聿的表现比昨日沉稳了许多，台词清晰，情绪铺垫层层递进。到了关键的诀别时刻，男演员转身，背影决绝。镜头推近，给到颜聿面部特写。
需要她落泪的时刻到了。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白桑桑甚至嘴角已经勾起了一丝嘲讽的弧度，等着看她再次出丑。
然而，颜聿只是静静地望着爱人离去的方向，眼眶慢慢泛红，没有嘶吼，没有崩溃，只有一种极致的、被巨大悲伤淹没后的寂静。她想起了清晨那只凝望公猫离去背影的母猫，想起了生命中那些无声的别离……一滴清澈的眼泪，毫无征兆地，顺着她白皙的脸颊缓缓滑落，精准地滴落在旗袍的衣襟上，洇开一小团深色的湿痕。
那滴泪，饱满、克制、充满了故事感。在顶光的照射下，泪珠折射出细微的光芒，配上她那张充满破碎感的脸，构成了一幅极致凄美又充满遗憾的画面。
“好！”
“太棒了！”
“过了！一条过！”
现场沉寂片刻后，爆发出一片由衷的赞叹和掌声！几个原本不看好她的工作人员也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
郁思恩更是激动地直接从监视器后站了起来，双手握拳，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近乎狂喜的骄傲和兴奋，那眼神亮得惊人，仿佛完成这场完美表演的人是他自己。
副导演长长舒了口气，用力拍着大腿，连连点头，对身边的人感慨：“奇迹啊！昨天还卡在哭戏上寸步难行，今天就收放自如！现在多少演员离了眼药水就不会哭，颜聿这姑娘，是块真金子！有天赋，还肯下功夫！”
他说这话时，声音不小，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脸色铁青的白桑桑，立刻又话锋一转，带着点哄小孩的语气找补道：
“当然了，再好那也是新人，需要学习的地方还多着呢！跟咱们桑桑这种经验丰富的肯定比不了！颜聿啊，演完了也别骄傲，得多向桑桑前辈请教学习，知道吗？”
这话明褒暗贬，表面是抬举白桑桑，实则把颜聿夸到了天上。
白桑桑气得浑身直抖。
她不是没演过戏，甚至也获得过一些追捧，但此刻，全场工作人员那种发自内心为颜聿的表演喝彩、甚至忘了她存在的氛围，像无数根细针扎在她敏感的神经上。那种被忽视、被比下去的失衡感，让她彻底失控。
“这算演得好吗？！”她尖利的声音划破尚存的掌声，带着浓浓的讥讽，“你们是没见过真正会演戏的吗？至于一副没见过世面的穷酸样？！”
话音未落，她猛地将手里喝剩的奶茶，狠狠朝着颜聿砸了过去！
颜聿一直保持着警惕，见她抬手便迅速侧身，奶茶杯擦着她的衣袖飞过，“啪”地一声砸在地上，污渍四溅。
“嘁！”白桑桑见没砸中，抱臂冷笑，姿态傲慢又刻薄。
这一幕，让郁思恩眼底瞬间结冰。他攥紧了拳头，指节发白，看向白桑桑的目光阴鸷得几乎要滴出毒液。
那个胖助理眼见不妙，冷汗直流，赶紧上前想哄着白桑桑回化妆间：“桑桑，消消气，我们先回去补个妆……”
可白桑桑正在气头上，一把推开助理，竟然越过脸色铁青的郁思恩，直接冲上前伸手就要去拉扯颜聿的戏服！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一刻——
片场入口处突然传来一阵巨大的骚动，有人扯着嗓子激动地高喊：
“顾衍！是顾衍来了！”
“我的天！郁导！您还邀请了顾衍来探班吗？！”
这一声如同惊雷，炸得整个片场瞬间寂静。
“顾衍？”颜聿也愣住了，下意识转头看向入口，完全没注意到白桑桑伸过来的手。
顾衍怎么会突然来这里？
而刚才还像个斗鸡一样准备撕扯颜聿的白桑桑，在听到“顾衍”这个名字的瞬间，眼睛猛地一亮！她立刻收回了要去抓颜聿的手，脸上瞬间切换上惊喜又娇羞的表情，理了理头发和衣服，转身就想要小跑着迎上去。
可她刚迈出一步，手臂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死死攥住！
郁思恩不知何时已拦在她身前，眼神冰冷如刀，毫不留情地将她猛地往后一甩！
“啊！”白桑桑吃痛地惊呼一声，踉跄着差点摔倒，她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瞪着郁思恩，“你干什么？！”
郁思恩根本没理会她的尖叫。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已投向了入口处。
只见摄影棚大门洞开，逆光中，一个身形挺拔、气场强大的男人，在一众黑衣助理和保镖的簇拥下，迈着长腿，不疾不徐地走了进来。
他穿着简单的黑色大衣和西装长裤，脸上戴着黑色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却遮不住那周身散发出的、压迫感极强的低气压。
他步伐沉稳，所过之处，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仿佛摩西分海。
那阵仗，那气势，不像来探班的顶流明星，倒像是电影里年轻而危险的教父，踏着无声的鼓点，莅临自己的领地。
整个片场，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个不速之客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