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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将编辑室的玻璃窗染成血色,弗洛伦斯抱着一沓报纸推门而入,沉重的脚步声惊起几只停在窗台上的白鸽。

“玛丽夫人居然就这么走了......”她叹息着将《泰晤士报》扔在桌上,头版赫然印着《伯爵夫人情书曝光,羞愧自缢》的刺目标题。

窗边的金发姑娘转过身,蓝色蝴蝶结发带在暮光中泛着绸缎般的光泽。她琥珀色的眼眸微微闪动:“死亡对她而言或许是解脱。”爱丽丝·德罗斯——也就是奥莉·兰姆——轻抚着桌上泛黄的档案,“那些所谓的情书,连笔迹鉴定都没做就定罪了。”

弗洛伦斯摘下宽檐帽,露出精心盘起的灰发。

她墨绿色的眼睛蒙着水雾,像极了落魄贵族小姐该有的忧郁:“这世道对女性太残忍了......”

爱丽丝忍不住莞尔。

这位入职才两周的伊西斯小姐天真得令人心疼——尽管她暗中调查三次都未能发现什么破绽。

那份对生活永不熄灭的热情,总让她想起记忆深处某个模糊的身影。

“奥莉,你还在追查欧利蒂斯庄园?”

弗洛伦斯突然凑近,香水味裹着油墨气息扑面而来。

爱丽丝的钢笔在档案上洇开一团墨迹。

窗外,最后一缕夕阳正掠过庄园废墟的尖顶。

“灭门案十年未破,现在又添新疑云。”她合上写满密语的笔记本,“警察局档案室的灰尘都比他们的办案记录厚。”

“下周玛丽夫人葬礼......”弗洛伦斯用蕾丝手套擦拭并不存在的眼泪,“她曾悄悄资助过我们报社......”

“你能进贵族的葬礼?”爱丽丝的笔尖微微一顿。

“虽然家道中落,但请柬还是会送到德·维里埃家的。”弗洛伦斯露出羞涩而骄傲的微笑,这个表情她对着镜子练习过三十七遍,“要陪我一起吗?”

爱丽丝望向墙上钉着的闪金石窟地图,二次坍塌的标记像道狰狞的伤疤:“我得先去调查这个。”她将一缕金发别到耳后,“替我......在玛丽夫人墓前放支矢车菊吧。”

当暮色完全笼罩编辑部时,弗洛伦斯在打字机上敲下一串密码:

目标仍未起疑,继续接近中。

而爱丽丝锁在抽屉里的笔记本上,正画着奥尔菲斯最新小说的插画——那上面主人公的眉眼,与她镜中的自己惊人地相似。

……

夜雾从半开的窗缝渗入,裹挟着泰晤士河潮湿的气息。

收到密报时,奥尔菲斯正靠在丝绒沙发里,浴袍领口松散地敞着,露出曲线优美的锁骨。

水珠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在米色布料上洇开深色的圆点。

弗雷德里克接过毛巾时触到他的指尖——冷得像大理石雕像。

“你看起来状态并不是很好。”

“没关系,只是有些头疼。”奥尔菲斯轻声说,睫毛在眼下投出蛛网般的阴影。

事实上他的颅骨内正上演着一场暴动:铁锤敲击太阳穴的钝痛,冰锥刺入枕叶的锐痛,还有某种更为隐秘的、如同锈蚀齿轮碾过神经的慢性折磨。

弗雷德里克的手指穿过他潮湿的卷发,动作轻柔得像在调试一把斯特拉迪瓦里小提琴。

当他俯身取镇定剂时,银发垂落,扫过奥尔菲斯青筋隐现的手腕——那里布满了针孔。

“弗雷德......”奥尔菲斯突然抓住他的衣角,力度轻得如同垂死蝴蝶的挣扎。镇定剂在玻璃管中折射出幽蓝的光,让他想起童年读过的《水孩子》里描述的“通往彼岸的磷光小径”。

青年银灰色的眼眸在灯光下如同雾霭笼罩的湖面:“你说,我在听。”

“你知道夜莺......”奥尔菲斯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为什么要在玫瑰刺上歌唱吗?”他的声音飘忽得像在梦呓,“因为它分不清心口的痛......究竟是来自荆棘......”苍白的指尖无意识描摹着沙发扶手的纹路,“还是对玫瑰病态的渴望……”

弗雷德里克的动作顿住了。

他看见奥尔菲斯浴袍下摆沾着的水渍正缓缓扩散,像一片正在溶解的陆地。而年轻人的眼睛——那双总是精密计算一切的栗色眼睛——此刻正倒映着窗外的残月,呈现出溺水者般的涣散。

“好了……别说话。”弗雷德里克将针头刺入他肘窝的静脉,动作熟练得令人心痛,“就当是......”药液推入时奥尔菲斯的手突然攥紧了他的衬衫,“就当是夜莺暂时飞累了。”

奥尔菲斯在药物作用下逐渐松弛的身体像一尊崩塌的沙雕。

当他的头无力地歪下去时,一句模糊的呓语滑落:“我梦见......我们在没有钟表的世界里......迷路了......”

月光移过墙上的挂钟,齿轮咬合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弗雷德里克凝视着面前人随呼吸轻颤的睫毛,突然希望时间能永远停在这个潮湿而温暖的夜晚——停在这具伤痕累累的身体尚未被命运完全侵蚀的时刻。

窗外,守夜的渡鸦发出不祥的啼叫。

而奥尔菲斯半梦半醒间,正用指尖勾着弗雷德里克的一缕银发,如同抓住虚无中唯一的锚点。

弗雷德里克深深叹息,将奥尔菲斯无力的身躯揽入怀中。

青年栗色的发丝垂落在他肩头,带着浴后潮湿的玫瑰香气,却掩不住那股挥之不去的药味。

他轻轻拍抚着对方单薄的背脊,哼起肖邦的《降E大调夜曲》——这首本该由钢琴演奏的安魂曲,此刻化作破碎的呢喃,在昏暗的房间里静静流淌。

他能感受到怀中人嶙峋的肩胛骨,像一对折断的翅膀。

奥尔菲斯的生命如同沙漏中飞速流逝的细沙,却还要强撑着在风暴中逆行。

每一次心跳都在消耗所剩无几的生命力,每一次呼吸都像是与死神讨价还价。

弗雷德里克的手指穿过他微卷的发丝,触到后颈处一道未愈的伤疤。这个本该躺在疗养院静养的灵魂,却要日复一日地扮演复仇者、审判官与救世主。

他见过奥尔菲斯在无人处蜷缩着打镇定剂的模样,见过他深夜被噩梦惊醒时颤抖的指尖,更见过他在众人面前强撑出的完美假面。

窗外,伦敦的夜雾吞没了最后一点星光。

弗雷德里克将毛毯裹住奥尔菲斯冰凉的双足,突然意识到自己正数着对方的呼吸频率——就像在计算一场即将到来的永别。

奥尔菲斯在昏沉中无意识地攥紧了他的衣襟,仿佛这是深渊中唯一的绳索。弗雷德里克凝视着他因药物作用而松弛的眉眼,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见那个藏在层层伪装下的、伤痕累累的灵魂。

“睡吧。亲爱的……”他轻声说,指尖拂过奥尔菲斯眼下的青黑,“至少今夜,让恶魔们休个假。”

壁炉的火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交织成一个模糊的、依偎的剪影。

远处大本钟敲响午夜时,一滴温热的水珠落在奥尔菲斯的额间——弗雷德里克分不清那是他发丝滴落的水,还是自己未能忍住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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