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像被无形的巨锤砸开,铁与火的暴雨倾泻而下。安南商船与叛军快船方才还在嘶吼对砍,此刻却被突如其来的炮声震得耳膜发麻。二十四磅实心弹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一颗颗砸进船腹,像滚烫的铁犁划开木板——“轰”的一声,安南船左舷顿时爆出一个水缸大的黑洞,碎木与铁钉四散飞溅;紧接着第二颗炮弹穿透叛军船的主桅,桅杆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整片帆布燃烧着倒下,砸得甲板木屑横飞。
海水从破洞汹涌灌入,船体开始倾斜。舵手刚抓住舵柄,却被第三颗炮弹掀起的冲击波掀翻,整个人滑向裂口,瞬间被冰冷的海水吞没。叛军船更惨,船头被连穿两弹,龙骨发出濒死的呻吟,船身像折翼的鸟,猛地一歪,船舱里的木桶、刀剑、尸体一股脑儿滚向破口,混成一片绝望的漩涡。
炮火并未停歇。护卫舰侧舷的炮口依次喷出火光,每一次巨响都伴随一阵木屑与血雾。安南船上的水手惊恐地扔下弯刀,试图用破帆堵住裂口,却被下一颗炮弹掀起的巨浪拍倒;叛军船上,有人刚喊出半句“投降”,声音便被炮弹的轰鸣撕得粉碎。
海水无情地涌入,船体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甲板上的火焰被海水瞬间扑灭,只剩浓烟滚滚。两艘船像被巨兽撕咬的猎物,在炮火与涌浪中缓缓下沉,桅杆倾斜,帆布燃烧,最终只剩半截船身在海面上挣扎,像两片即将沉没的枯叶。
海风像被点燃的导火索,呼啸着卷过甲板。护卫舰的铁壳破浪前行,船头劈开白沫,发出低沉的怒吼。船长站在舵楼侧翼,斗笠被劲风掀得猎猎作响,声音却像铁锤砸进每个人的耳膜:
“装填霰弹!——快!”
二十四磅前膛炮的炮口黑洞洞地昂起,炮手们赤着上身,肌肉在灯火里泛着汗光。铁铲铲起黑火药,药包被夯得紧实;磨得发亮的霰弹包被塞进膛口,铁夯槌“咚咚”砸下,火星四溅。火绳被剪成等长的小段,挂在铜钩上,闪着幽蓝的微光。
“再近三十丈!”
船长抬手,指节在栏杆上敲出冰冷的节拍。舵手猛拉舵柄,船身像一头巨鲸侧身,甲板倾斜,海水顺着排水孔哗哗倒灌。护卫舰的船舷几乎贴上敌船的侧壁,两船之间的浪花被挤压成一道白浪高墙。
“预备——”
船长抽出短剑,剑尖指向敌船甲板。炮手把火绳凑近火门,燧石击铁,火星迸溅。船长嗓音冷得像铁屑刮过钢板:
“开火!”
轰——
二十四磅炮齐声咆哮,铁桶般的巨响震得桅杆索具嗡嗡乱颤。霰弹包在空中炸裂,数百颗铁丸、碎钉、铅块化作一道死亡的扇面,横扫敌船甲板。木屑、血雾、碎布瞬间腾起,像一场突如其来的赤色风暴。惨叫、闷响、铁器撞击混成一片,有人刚举起盾牌便被铁丸撕碎胸膛,有人踉跄两步便被巨浪般的霰弹掀翻进海里。
“第二轮!装填!”
炮手们不等硝烟散去,铁铲再次铲药,动作快得像流水。船长目光冷峻,剑尖依旧指向敌船:
“警告已给足,现在只剩血与火。——放!”
又是一声震天巨响。霰弹再次撕裂空气,敌船甲板被犁出一道道血肉与碎木的沟壑。桅杆折断,帆布燃烧,船舷被轰得千疮百孔。海水从破洞疯狂涌入,甲板开始倾斜,像一张即将倾覆的桌子。
船长把短剑插回鞘中,声音在炮声余震里依旧清晰:
“靠近!再靠近!——让他们记住,马六甲的规则是用铁与血写成的!”
护卫舰继续破浪前行,船头撞角闪着冷光,像一头嗜血的巨兽,准备给这场惩戒画上最后的句号。
海风忽然变得像刀,割得人面皮生疼。护卫舰的灰白侧影贴着浪尖滑过,船腹几乎擦到敌船的舷板,两船之间只剩下一臂宽的黑色海水,浪花被挤压成一条沸腾的白线。
“贴上去!”船长的吼声炸在桅杆间,像一口铜钟被铁锤猛击。舵手猛拉舵柄,船艏撞角擦过敌船木壳,发出刺耳的“吱啦”声,木屑与铁屑同时飞溅。
二十四磅前膛炮的炮口几乎抵到对方的肋骨。炮手们赤着上身,汗珠滚进火药池,瞬间被高温蒸成白汽。铁铲铲起黑药,药包被夯得紧实;实心铁弹塞进膛口,击锤扳起,燧石在指间闪着幽蓝的光。
“放——!”
船长一声断喝,甲板随之震颤。炮口喷出橘红的火舌,铁弹像炽热的铁犁,瞬间犁进敌船舷壁。木壳炸裂,碎片与血雾一同迸溅;第二门炮紧接着咆哮,炮弹贴着第一颗的轨迹贯入,把破洞撕得更宽。第三、第四、第五……炮火连成一条不间断的雷鸣,整条船舷在短短几个呼吸间被轰得千疮百孔。
碎木、铁钉、帆布残片混着海水倾盆而下。敌船的甲板被炸出一排黑洞,像被巨兽啃过的骨排;海水从破洞疯狂涌入,发出低沉的“咕噜”声。桅杆折断,帆布燃烧,火焰舔着桅索窜上夜空。船体开始倾斜,像一条被割断脊柱的巨鲸,缓缓侧翻。
炮声停歇,硝烟尚未散去。护卫舰的炮手们把滚烫的炮闩重新压下,铁器撞击声在寂静中格外清脆。船长立在舵楼,目光冷峻,看着敌船像泄了气的皮囊一样沉入血色的海面。
“警告已给足,”他轻声道,声音被海风撕得四散,“既然不听,就让海水替他们长记性。”
海水翻涌,火光映红浪尖。护卫舰调转船头,灰白船影在暮色中渐渐远去,只留下一圈圈扩散的漩涡与仍在燃烧的帆布残片,像给这片海域烙下的最后一句警告。
暮色像被炮火点燃的铁幕,在海面上缓缓拉开。
远处的几艘西洋商船原本正收拢帆索准备夜泊,此刻却齐刷刷僵在原地。桅杆上的了望手最先失声——
“上帝……汉国人把整条船轰进了海里!”
声音顺着缆绳滚进甲板,像一桶冰水浇在众人心头。舵手们下意识把舵柄往回一带,褐帆、白帆、灰帆在风里乱颤,船头纷纷转向,像一群受惊的鹿。
主甲板上,一名年长的红胡子船长把望远镜攥得发紧,镜筒里仍映着那片翻滚的火光与漩涡。他喉结滚动,嗓音沙哑:
“看清楚了吗?那不是警告,是屠戮。”
旁边年轻的见习水手脸色煞白,手指死死抓住护栏:“他们连降旗的机会都没给……”
“所以记住,”老船长把望远镜啪地合上,转身对围拢过来的船员们低声道,“以后听见汉国舰队的哨子,别问为什么,先让帆吃满风。他们的规矩只有一条:不听话,就沉。”
另一艘商船的甲板上,几个操着不同口音的商人聚在一起,声音压得极低——
“听说昨夜的炮击只用了两轮?”
“两轮就把两艘船送进海底……”
“以后装货,先问汉国港口让不让停,再问价格。”
海风掠过,带来远处尚未散尽的硝烟味。商船们悄无声息地调整了航线,像一群在猛兽领地边缘小心翼翼觅食的羊群。没有人再敢高声议论,只有缆绳在风中偶尔发出“吱呀”的轻响,仿佛在替所有人低声承认:
在这片海域,汉国的炮声就是最后的通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