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刚漫过晚香斋操作区的玻璃窗，就被空气中悬浮的糕粉染成了浅金色。陈曦蹲在 “糕小默 1.0” 原型机旁，指尖在控制面板上反复滑动，屏幕上跳动的 “28N” 力度参数已经保持了半小时 —— 这是他昨晚熬到三点定下的 “最优解”，可眼前不锈钢和面盆里的面团，还是像块没揉开的硬疙瘩，边缘还沾着几道机械爪硬挤出来的裂痕。
“再来一次。” 他低声自语，按下启动键。机械臂的金属腕关节僵硬地抬起，指尖戳进面团的瞬间，陈曦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可预想中的 “温润揉面” 依旧没出现，机械爪只是按照固定轨迹在面团表面划圈，力道没轻没重，没几秒就把面团碾成了边缘黏连、中间发硬的奇怪形状。
“咔嗒” 一声，陈曦猛地按下停止键，手背狠狠抹了把额角的汗。操作台上散落着七八个揉废的面团，有的黏在盆壁上抠都抠不下来，有的硬得能当锤子用 —— 这是他今天早上测试的第 12 组面团，从 25N 到 32N 的力度参数换了个遍，结果却一次比一次糟。
“陈工，要不先歇会儿？” 李萌萌端着一杯刚泡好的菊花茶走过来，杯子里飘着两朵胎菊，“你从早上六点到现在没停过，再这么熬下去，人该比面团还硬了。” 她把杯子放在操作台边缘，目光扫过那些失败的面团，声音放轻了些，“其实…… 大家都知道你尽力了，张经理那边的谣言咱们再想办法，不用急着跟机器较劲。”
陈曦没接杯子，只是盯着机械臂的指尖发呆。昨晚复盘会上林默说的 “问题在动作模式” 还在耳边响，可 “动作模式” 到底该怎么改？他脑子里全是代码和参数，根本想不出 “手工揉面” 该怎么转化成机器能懂的指令。就在这时，操作区门口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苏晚抱着个蓝布包走了进来，包口露出半截泛黄的纸页 —— 是爷爷留下的揉面工艺笔记。
“还在试？” 苏晚走到和面盆旁，弯腰拿起那块硬疙瘩面团，用指腹按了按，指尖立刻传来生硬的触感。她抬头看向陈曦，发现他眼底的红血丝比昨天更重了，下巴上还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显然是没休息好。
陈曦扯了扯嘴角，算是回应：“试了 12 组了，力度从 25N 调到 32N，还是这样。要么硬得像石头，要么黏得像浆糊，我实在…… 想不出问题在哪儿了。” 他说着，指节无意识地攥紧了，“或许张经理说的是对的，机器根本做不了揉面这种精细活，咱们从一开始就错了。”
“不是机器错了，是咱们把‘揉面’想简单了。” 苏晚把蓝布包放在操作台上，小心翼翼地翻开那本工艺笔记。纸页已经脆得怕风，上面用蓝黑墨水写的字迹却依旧清晰，还有不少用红笔做的批注，是爷爷后来补充的心得。她指着其中一页，上面画着个简单的示意图：一只手握着面团，旁边标着 “画圈 30 度”“按压先重后轻”“每 15 秒翻转” 三个要点。
“你看，爷爷写的‘手工揉面’，从来不是‘用劲挤’，是‘跟着面性走’。” 苏晚的指尖轻轻拂过纸页上的字迹，像是在触摸爷爷当年揉面的动作，“比如画圈的时候，手腕要自然转 30 度，这样面团才能均匀受力；按压的时候，刚开始要用 35N 的力道把面筋撑开，揉到一半要慢慢降到 32N，不然面筋会断；每揉 15 秒还要把面团翻个面，让两面的湿度和弹性保持一致。”
她抬起头，看向一脸茫然的陈曦：“‘糕小默’现在的问题，就是只学了‘揉面’的壳，没学到魂。它只会用固定力度硬挤，没有手工揉面的动态节奏，怎么可能揉出好面团？咱们得让它模拟手工的完整动作 —— 画圈、按压、翻转，一个都不能少。”
陈曦皱起眉，伸手抓过旁边的笔记本，在纸上画了个机械臂动作轨迹图：“我懂你的意思，但‘画圈 30 度’‘先重后轻’这些太抽象了。机器需要精确的参数，比如圈径多少厘米、力度变化的时间节点、翻转的角度和速度，这些你能说清楚吗？” 他指着图上的折线，“就像这条力度曲线，手工揉面时可能一秒钟内就有三次波动，机器要怎么跟上？我总不能让它像猜谜一样试吧？”
两人的声音不算大，却让操作区瞬间安静下来。李萌萌站在旁边，看看陈曦紧绷的侧脸，又看看苏晚手里的笔记，想劝却不知道该从哪儿开口。正在整理货架的周匠人也凑了过来，手里还拿着块刚揉好的面团，面团在他掌心灵活地打着转，看得人眼花缭乱。
“小苏说的‘跟着面性走’，不是瞎猜。” 周匠人突然开口，把面团放在竹匾上，用指腹按出个浅浅的印子，“你看，我现在按下去用的是 35N 的力，面团能回弹，说明力度刚好；要是按下去没反应，就说明力小了，得加点劲。这些不是靠感觉，是几十年练出来的‘肌肉记忆’，每一个动作都有道理。” 他边说边演示，手腕轻轻一转，面团就翻了个面，“比如翻转，我转的角度是 45 度，不是随便转的，这样能保证面团每个面都揉得到，还不会掉在地上。”
苏晚眼睛一亮，立刻掏出手机：“周师傅，您能不能再演示一次完整的揉面过程？我用手机拍下来，咱们逐帧看，把每个动作都拆成参数！” 她打开相机的慢动作模式，镜头对准竹匾里的面团，“陈曦，你也来看，咱们一起找参数 —— 比如周师傅画圈的圈径、按压的力度变化、翻转的时间间隔，这些都能从视频里算出来！”
陈曦犹豫了一下，还是站起身凑了过去。周匠人深吸一口气，双手握住面团，开始演示传统的 “三折三擀揉面法”：先是用掌心按压面团，力道逐渐加重，然后手腕带动手掌画圈，面团在竹匾上慢慢形成一个均匀的圆，每画三圈，就用手指把面团边缘往中间折，再轻轻翻转，重复之前的动作。
苏晚举着手机，镜头紧紧跟着周匠人的手，连他指节的细微变化都没放过。慢动作视频里，周匠人按压面团时，指腹会微微下沉，力度仿佛能透过屏幕传出来；画圈时，手腕的转动角度刚好卡在 30 度左右，圈径也稳定在 15 厘米；每 15 秒准时翻转面团，翻转的角度精确到 45 度，不多不少。
“停一下！” 陈曦突然喊住，指着手机屏幕，“周师傅刚才按压的时候，力度是不是从 35N 降到 32N 了？你看面团的凹陷程度，刚开始深，后来变浅了。”
周匠人点点头：“没错，揉到面筋开始形成的时候，就得减点力，不然面筋会断。刚开始是‘撑开’，后来是‘理顺’，力道不一样。”
苏晚立刻把视频暂停，用手机自带的测量工具在屏幕上标注：“画圈角度 30±2 度，圈径 15±1 厘米，按压力度初始 35N，10 秒后降至 32N，翻转间隔 15 秒，翻转角度 45 度。” 她把这些数据写在笔记本上，然后打开之前拍摄的机械臂揉面视频，用红笔在旁边标注差异：“你看‘糕小默’，画圈角度固定 25 度，圈径忽大忽小，按压力度一直是 28N 没变化，也没有翻转动作 —— 这就是为什么它揉出来的面团要么硬要么黏。”
陈曦盯着两张对比图，手指无意识地在笔记本上画着力度曲线。苏晚标注的 “手工动作参数” 像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他脑子里的死结 —— 他之前一直纠结于 “固定力度”，却忽略了手工揉面时 “动态变化” 的核心。比如按压力度从 35N 到 32N 的渐变，看似微小，却是让面筋均匀形成的关键；而 15 秒一次的翻转，能避免面团局部受力过度导致黏连。
“我好像…… 明白了。” 陈曦拿起笔，在纸上快速画了个新的动作流程图，“咱们可以给机械臂加三个模块：一是‘动态力度补偿模块’，让力度能从 35N 渐变到 32N；二是‘精准轨迹控制模块’，把画圈角度和圈径固定在 30 度、15 厘米；三是‘定时翻转模块’，每 15 秒翻转一次面团，角度 45 度。这样就能模拟手工揉面的完整动作了！”
他越说越兴奋，之前的沮丧一扫而空，眼睛里重新亮起了光：“但现在有个问题，咱们需要更精确的动作数据 —— 比如周师傅揉面时，每个动作的时间节点、力度变化的速率，这些靠手机慢动作视频还不够准。咱们得用专业工具拍，比如高速相机，能拍到每秒 240 帧的画面，这样才能把每个细微动作都拆成精确参数。”
“高速相机？” 林默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他手里拿着一份文件，显然是刚从外面回来。听到陈曦的话，他立刻走过来，“我上周在预算申请单上备注了‘优先采购高速相机’，本来是想后续用的，现在看来得加急了。” 他掏出手机，直接拨通了供应商的电话，“王经理，我是林默，之前订的那台高速相机，能不能今天就送过来？对，急用，加钱也没关系，我们这边等着拍实验数据…… 好，麻烦您了，我让陈工在操作区等。”
挂了电话，林默看着围在一起的几个人，笑着说：“刚才在门口听你们讨论，思路找对了就好。手工揉面不是‘玄学’，是几十年积累的精准动作，咱们要做的就是把这些‘肌肉记忆’转化成机器能懂的语言。苏晚，谢谢你从爷爷的笔记里找到突破口；陈曦，接下来就靠你把这些动作参数转化成代码了；萌萌，你帮忙整理刚才拍的视频，把关键帧都标出来，方便陈曦后续分析。”
苏晚把爷爷的工艺笔记轻轻合上，蓝布包仔细地裹好。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纸页上，那些泛黄的字迹仿佛也有了温度 —— 爷爷当年写下这些心得时，大概也没想到，几十年后，这些传统手艺的智慧，能帮着年轻人给机器 “教手艺” 吧。
陈曦已经开始在笔记本上写代码框架了，指尖在纸上飞快地滑动，嘴里还念叨着：“动态力度补偿模块用 pId 算法，轨迹控制模块加个闭环反馈……” 周匠人则在旁边继续演示揉面，这次他特意放慢了动作，让李萌萌能拍得更清楚。操作区里的氛围不再压抑，糕粉的香气里仿佛也多了几分希望的味道。
中午十二点，高速相机准时送到了。陈曦迫不及待地拆开包装，按照说明书调试参数，很快就把相机架在了操作区的三脚架上。镜头对准竹匾里的面团，周匠人再次拿起面团，准备开始拍摄。
“3、2、1，开始！” 苏晚喊道。
周匠人的双手开始动作，高速相机的指示灯快速闪烁，记录下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陈曦盯着相机的显示屏，眼睛都不敢眨 —— 屏幕上，周匠人揉面的每个瞬间都被清晰地捕捉下来：指腹按压时的形变、手腕转动的角度、面团翻转的轨迹，甚至连糕粉从面团表面脱落的细微过程都看得一清二楚。
“太好了！” 陈曦忍不住拍手，“你看这个帧画面，周师傅按压时的力度变化曲线很明显，从 35N 到 32N 用了 8 秒，速率很稳定；还有这个翻转动作，45 度的角度分毫不差。有了这些数据，我就能精确调整‘糕小默’的算法了！”
苏晚也凑过来看，看着屏幕上周匠人熟悉的动作，突然想起小时候爷爷教她揉面的场景。那时候爷爷也是这样，手把手地教她 “沉肩坠肘”，告诉她 “揉面要跟着面走，不是面跟着手走”。现在，这些传承了几十年的手艺，正通过高速相机和代码，以一种全新的方式延续下去。
林默站在操作区门口，看着忙碌的几个人，心里踏实了不少。张经理的谣言、品鉴会的压力还在，但现在团队找到了方向，就像在迷雾里看到了灯塔。他掏出手机，给之前联系的老匠人王师傅发了条消息：“王师傅，下周三您有空来晚香斋吗？想请您看看我们新调整的机械臂，顺便跟您请教下揉面的技巧。”
很快，王师傅回复了：“没问题，我早就想看看你们怎么让机器学老手艺了，到时候给你们带点我自己晒的桂花！”
林默笑着收起手机，转头看向操作区。陈曦已经开始在电脑上编写新的算法代码，屏幕上跳动的字符仿佛在编织一个传统与科技交融的梦；苏晚和李萌萌在整理高速相机拍的视频，时不时讨论着某个动作的参数；周匠人则坐在旁边的竹椅上，喝着菊花茶，手里还拿着块面团，慢慢揉着，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
他知道，“糕小默 1.0” 的优化之路还很长，但只要团队能像现在这样，把传统手艺的智慧和科技的力量结合起来，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而那些飘在操作区里的糕粉，那些写在工艺笔记上的心得，那些敲在代码里的参数，终将一起，让老手艺在新时代里，开出更美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