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荒原上颠簸了整整一夜,天边泛出鱼肚白时,终于碾过最后一片碎石地。陈观棋猛地勒住缰绳,瘦马嘶鸣着立起前蹄,车辕剧烈晃动,陆九思没坐稳,一头撞在车厢板上,疼得龇牙咧嘴。
“到了。”陈观棋的声音带着熬夜的沙哑,他推开车门跳下去,靴底踩在结着白霜的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咯吱”声。陆九思揉着额头跟下来,刚站稳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得说不出话——
葬星原的腹地竟布满了碗口大的陨石坑,坑底沉着幽蓝的火焰,像被打翻的星子坠入泥潭。那些蓝火并非静止,正随着天光缓缓移动,时而聚成簇,时而散成线,隐隐组成一张巨大的星图,在灰褐色的荒原上流转着冷光。
“这是……紫微垣的星轨。”陈观棋从怀里摸出个铜制罗盘,指针疯狂旋转片刻,突然指向西北方,“昨天守村老者说的‘破军星位’,应该就在那边。”他指尖捏着枚铜钱耳坠——那是昨晚从柴房木箱里找到的,上面刻着细密的星纹,据说是地脉先生的随身物件。
陆九思裹紧了外袍,龙元玉佩还在掌心发烫,他对照着怀里的笔记,指尖划过泛黄的纸页:“笔记里说,星眼井的井口会随星象移位,唯有破军星轨迹与地脉相交处,才能看见实体。”话音刚落,陈观棋手中的铜钱耳坠突然烫得惊人,他“嘶”地吸了口冷气,耳坠已烫得能烙出红印。
“往这边走。”陈观棋攥着耳坠往前迈步,每走三步就低头看一眼坑底蓝火的位置,脚步精准得像踩着无形的刻度。陆九思紧随其后,靴底不时踢到碎石,发出“咔啦”的轻响,在这死寂的荒原上格外清晰。
走了约莫半炷香,陆九思突然拽住陈观棋的衣袖,声音发颤:“你看那座土丘!”他指着前方百米外的矮坡,那土丘竟真像口倒扣的井,边缘泛着青黑色,表层的浮土被什么东西刨得沟壑纵横,像是有巨物在上面打过滚。更诡异的是,土丘周围的蓝火都绕着圈燃烧,形成道漩涡状的光带,将土丘围在中央。
陈观棋的耳坠烫得几乎要脱手,他咬着牙往前冲,陆九思紧随其后,龙元玉佩的温度突然骤升,烫得他差点扔出去——就在这时,一阵细碎的“哗啦”声从土丘后传来,像是铁链在地上拖动。
两人放慢脚步,猫着腰绕到土丘侧面,眼前的景象让陆九思瞬间捂住嘴,差点惊叫出声。
土丘顶端果然有口井,井口用青石板盖着,锁链正从石板缝隙里垂下来,末端缠着道破烂的灰袍。有个身影被铁链捆在井壁上,肩胛骨处的衣料早已磨烂,露出的皮肤上布满青紫的勒痕,发丝纠结着沾在汗湿的脖颈上。
“地脉先生!”陈观棋低呼出声,那人缓缓抬起头,脸上蒙着层灰,唯独眼睛亮得惊人,正死死盯着他们,嘴唇翕动了半天,才挤出微弱的声音:“别过来……”
他的手腕被铁链勒得血肉模糊,铁锈混着血痂凝固在皮肤褶皱里,陆九思看得胃里一阵翻涌,却见陈观棋已经冲了过去,伸手就去解锁链。
“别碰!”地脉先生突然拔高声音,脖颈上的青筋暴起,“锁链上……有蚀骨咒……”话音未落,陈观棋的指尖刚触到锁链,就“滋”地冒出白烟,他猛地缩回手,指腹已烫出几个燎泡,红得吓人。
陆九思赶紧掏出伤药,拽过他的手往伤口上抹,眼睛却死死盯着地脉先生:“您怎么会被绑在这儿?那些活死人……”
“是星魂……”地脉先生咳了两声,咳出的血沫沾在下巴上,“它们借月蚀前的阴气聚形,需要星眼井的地脉灵气当容器……我试图封印井口,反被它们困住。”他的目光扫过陆九思掌心的玉佩,突然剧烈喘息起来,“快……毁掉井里的星核,不然等月蚀开始,星魂借星核现世,整个葬星原都会变成活死人坟场……”
陈观棋刚要说话,突然瞥见地脉先生背后的井壁上爬着些银灰色的丝线,正顺着锁链往他手腕上缠,那些丝线接触到血痕,竟“滋滋”地冒起白烟,像是在吸食血气。
“小心!”陆九思突然将龙元玉佩按在锁链上,玉佩撞上锁链的瞬间,发出刺耳的“噼啪”声,银线像被火烧过的蛛网般蜷曲起来。地脉先生闷哼一声,却松了口气:“龙元玉能镇邪……你们快去找星核,它藏在井底第三层暗格,我还能撑半个时辰……”
陈观棋突然按住陆九思的肩膀,眼神凝重地看向东方——天边已泛起暗红,月蚀的阴影正一点点爬上来。他咬了咬牙,将铜钱耳坠塞进陆九思手里:“你带着先生往回撤,我去取星核。”
“不行!”陆九思攥住他的手腕,掌心的玉佩烫得像团火,“要去一起去!刚才先生说了,星核有星魂看守,你一个人……”
“再争就来不及了!”陈观棋猛地甩开他的手,往井口跑去,青石板被他一脚踹开,井里立刻翻涌上来股腥甜的气,像是混合了血和铁锈的味道。他回头看了陆九思一眼,嘴角竟扬起抹笑,带着点豁出去的疯劲:“告诉先生,我陈观棋可不是只会躲在人后的主儿。”
话音未落,他已抓住锁链往下跳,陆九思只听见井里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紧接着是锁链剧烈晃动的“哐当”声,夹杂着陈观棋的痛呼——显然刚落地就撞上了什么东西。
陆九思咬了咬牙,掏出匕首割断缠在地脉先生身上的银线,扶着他往安全处挪,眼睛却死死盯着井口,龙元玉佩烫得他指节发白。地脉先生靠在他肩上,突然低声说:“那孩子……像极了他父亲年轻时的模样,都是这样,认准的事,八头牛都拉不回头……”
井里突然传来陈观棋的喝声,像是在跟什么东西搏斗,陆九思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刚想冲过去,却被地脉先生按住肩膀。
“让他去。”老人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有些坎,总得自己迈过去。”他望着井口翻涌的黑气,眼底闪过复杂的光,“就像当年他父亲,也是这样跳进星眼井的。”
陆九思愣住了,手里的玉佩突然凉了半截,像是有什么东西顺着井壁爬了上来,带着黏腻的水声,在晨光里划出道银灰色的弧线——那东西长着无数只脚,身体像浸了血的绸带,正从井口探出来,往他们这边蠕动。
“是星魂凝聚的实体!”地脉先生低喝一声,陆九思立刻将他往身后护,握紧了腰间的匕首,掌心的玉佩重新烫起来,这一次,烫得像是要烧穿皮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