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书殿的窗棂突然发出“沙沙”的轻响,不是虫蛀,更像无数细碎的鳞翅在拍打木框。陈观棋心头一紧,桃木剑“噌”地出鞘,红光映得他眼底发亮,厉声喝道:“谁在外面?”
话音未落,窗纸“噗”地被撞出个破洞,无数紫色飞虫像股活的烟柱,“嗡”地涌了进来。它们避开陈观棋的剑光,落地时竟化作人形——紫衣罗裙,裙摆绣着银线缠成的蚕纹,正是罗烟。她指尖缠着条拇指粗的金蚕,蛊虫泛着油亮的金光,尾端的毒刺微微颤动,在昏暗的殿内划出细碎的光痕。
“陈先生真是好本事。”罗烟轻笑,声音像浸了蜜,眼神却淬着冰,“星轨迷宫困不住你,影傀阵拿你没辙,连《天机全录》都敢揣怀里——就不怕烧得慌?”她指尖一弹,金蚕蛊“嗖”地窜向书架,缠住一卷残破的竹简,瞬间勒成齑粉,“这藏书殿的虫子,可比你那桃木剑通灵多了。”
陈观棋侧身护住身后的苏青,剑脊抵住少年颤抖的后背,沉声道:“是你引我们来的。藏书殿的机关、影傀,还有这些飞虫……全是你布的局。”他注意到陆九思站在原地没动,眼神发直,嘴角挂着可疑的涎水,颈侧的血管突突直跳,像有条小蛇在皮下钻动,“九思怎么了?”
“别急呀。”罗烟舔了舔唇角,金蚕蛊在她腕间绕了个圈,“你怀里的《天机全录》,记载着地枢支的迁徙路线吧?我曾祖可是天枢支的长老,这笔账,也该清算了。”她突然打了个响指,金蚕蛊猛地炸成无数金粉,像场微型的烟花。
“呃……”陆九思喉咙里发出浑浊的低吼,猛地转头,双眼赤红,原本温和的脸扭曲得狰狞,手里的长剑“哐当”落地,反手抽出靴筒里的短刀,刀尖直指陈观棋,“是你!是你害死我爹娘!”
“九思!”陈观棋瞳孔骤缩,桃木剑来不及回防,只能侧身躲闪,短刀擦着他的肩胛划过,带起一串血珠。他这才看清陆九思脖颈上的金粉,像层薄霜——是幻蛊!能勾起人心底最深的执念,化作逼真的幻象。
“当年若不是你师父通风报信,云策堂怎么会找到我家?”陆九思嘶吼着扑上来,短刀劈得又快又狠,招招往要害去,“我爹娘临死前还叫着你的名字!你敢说不是你?”他的声音里混着哭腔,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和嘴角的涎水混在一起,又凶又惨。
陈观棋且战且退,桃木剑只敢格挡不敢反击,心急如焚:“九思!你看掌心的玉佩!龙元玉佩!你爹娘留给你的那块!”他记得陆九思贴身戴着块暖玉,是其父母遗物,据说能安神定惊。
陆九思动作一顿,短刀停在离陈观棋咽喉寸许的地方,赤红的瞳孔微微收缩,像是被这句话钉住了。他下意识地抬手摸向胸口,指尖触到玉佩的瞬间,那玉突然烫得像块烙铁,“滋啦”一声,竟烫出一缕黑烟——是幻蛊的金粉在灼烧!
“啊——!”陆九思惨叫一声,短刀脱手飞出,整个人抱着头蹲在地上,冷汗像瀑布似的往下淌,后背的衣衫瞬间湿透。他浑身发抖,眼神渐渐清明,却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我……我刚才好像回到了那年冬天……爹娘倒在血泊里,我拿着刀……追着凶手跑……”
罗烟啧了声,金蚕蛊又在她指尖凝聚成形:“可惜了,差一点就成了。”她看向陈观棋肩胛的伤口,血珠正顺着衣料往下渗,“地枢支的传人,果然有点门道。不过陈先生,你猜苏青这小娃娃,心里最害怕的是什么?”
陈观棋心头一沉,猛地回头,只见苏青缩在角落,小脸煞白,双手死死捂住耳朵,眼前的书架在他眼里似乎变成了扭曲的鬼影,正张着血盆大口。少年嘴唇哆嗦着,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却不敢哭出声,只是一个劲地摇头:“别过来……别吃我……”
“他爹娘是被山匪分尸的,”罗烟的声音像毒蛇吐信,“这藏书殿的影子,像不像那些没拼齐的尸块?”她指尖一勾,苏青周围的书架突然“嘎吱”作响,阴影在地面拼出残缺的人形,“幻蛊这东西,专挑软的捏。你说我要是再加把劲,这小娃娃会不会疯掉?”
“你敢!”陈观棋怒喝,桃木剑红光暴涨,竟硬生生震开扑向苏青的阴影,“罗烟,你以蛊害人,就不怕遭天谴?”
“天谴?”罗烟笑得更欢了,金蚕蛊突然冲向苏青,却被一道白光弹开——是陆九思扔出的龙元玉佩!玉佩撞在金蚕蛊上,发出“滋啦”的响声,蛊虫疼得蜷成一团。
陆九思捂着还在发烫的玉佩,挣扎着站起来,脸色惨白却眼神坚定:“我爹娘说过,用邪术害人,终会被邪术反噬。罗烟,你那金蚕蛊,养得再精,也藏不住骨子里的阴毒!”
就在这时,陈观棋突然注意到罗烟袖口的银线在颤动,不是金蚕蛊的动静,而是……她自己在发抖?他猛地想起《天机全录》里的记载:幻蛊反噬时,施术者会与受术者共享幻象。
“你也在看?”陈观棋冷笑,桃木剑指向罗烟,“你爹娘是不是也死在云策堂手里?不然你怎么对天枢支的事这么清楚?”
罗烟脸色骤变,金蚕蛊突然失控,在她腕间乱咬,留下一串血洞。她踉跄后退,撞在书架上,无数竹简哗啦落下,砸得她狼狈不堪。“闭嘴!”她嘶吼着,眼底闪过一丝与陆九思相似的痛苦,“我和他们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陈观棋步步紧逼,桃木剑的红光映得他伤口的血珠发亮,“你用幻蛊勾起别人的痛,不过是想盖过自己的痛。《天机全录》里写着,天枢支早有记载,幻蛊的最高境界,是连施术者都分不清幻象与现实——你敢说你现在看到的,全是真的?”
罗烟猛地抬头,眼神涣散,竟对着空气喃喃自语:“爹……娘……不是我……我没告密……”金蚕蛊彻底失控,化作金粉消散,她瘫坐在竹简堆里,像个被抽走骨头的木偶。
陆九思趁机将苏青拉到身边,少年还在发抖,却敢往陆九思身后躲了。陈观棋看着失魂落魄的罗烟,突然觉得她腕间的血洞和自己肩胛的伤口一样疼。阳光从屋顶的破洞照进来,落在散落的《天机全录》残页上,一行字格外清晰:“术法如镜,照人照己,终难欺心。”
他收剑入鞘,血珠滴在残页上,晕开一朵暗红的花。这场由幻蛊掀起的风波,最终以施术者的反噬落幕,却在每个人心底,都刻下了更深的疑问——那些藏在伤痛背后的真相,究竟还要多少波折才能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