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穴里的烟还没散尽,混着草木灰的气息飘在风里。陈观棋平躺在散落的碎石上,后背的擦伤火辣辣地疼,左肩脱臼的地方像有根针在钻骨头,但他盯着头顶的星斗,嘴角却扬着抹笑。星星比往日亮得多,一颗一颗嵌在黑丝绒似的天上,像是刚才那些飞走的白光变的。
“命真大。”陆九思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他递过一个水囊,壶身还沾着黑灰。刚才古尸崩解时,他为了护着几个吓傻的村民,胳膊被飞溅的碎石划了道口子,此刻正用布条草草缠着。
陈观棋接过水囊,没喝,只是举着晃了晃,水在里面叮咚响。他偏头朝不远处努了努嘴:“你看。”
陆九思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古尸最后崩解的那块地面,裂开道指宽的石缝,缝里竟钻出株绿芽。细弱的茎秆上顶着两瓣嫩叶,叶尖还沾着没吹净的黑灰,却倔强地挺着,像是憋着劲要往天上长。
“邪门。”陆九思挑眉,“尸气那么重的地方,居然能长东西。”
“不是邪门。”白鹤龄走过来,手里捏着块烧焦的布条。那是王婶绣海棠花的帕子,边角都烤卷了,焦黑的边缘里,几针嫩粉色的花瓣纹路却还清清楚楚,像被特意护着似的。“刚才王婶的儿子哭着说,他娘生前最盼着院角的海棠开花,每年都要念叨好几回。”
她蹲下身,用没受伤的手轻轻碰了碰石缝里的绿芽:“村民们都说,这是被吃掉的人没走干净,借着这芽儿传话呢——你看这芽子,多像王婶纳鞋底时,总爱哼的那句‘石头缝里也能钻出春’。”
陈观棋笑出了声,牵动了伤口,疼得“嘶”了一声,眼里却亮得很:“那得给它浇点水。”他拧开水囊,小心地往石缝里倒了点水。水珠顺着茎秆滑下去,沾在黑灰上,竟滚出串细碎的光。
陆九思看着他笨拙的样子,嗤了声:“伤成这样还管草?”嘴上这么说,却捡了块平整的石头,挡在石缝边:“别让风刮倒了。”
白鹤龄把那块海棠帕子轻轻放在石头上,帕子上的焦痕被风一吹,簌簌掉了点灰,露出底下更鲜亮的粉色线迹。“王婶肯定看得见。”她轻声说,眼里闪着光。
远处传来村民收拾东西的动静,有人在哼着不成调的山歌,是李伯生前最爱唱的那首。陈观棋望着绿芽,突然觉得肩头的疼没那么钻心了。那些被黑暗吞掉的,原来从没真的消失——它们变成了星子,变成了花帕上的纹路,变成了石缝里顶着灰也要往上长的绿芽。
陆九思递过来块干净布条:“先把胳膊绑上,回去找郎中看看。”
陈观棋接住布条,手指触到布面的温度,突然想起古尸崩解时,那些钻进裂缝的白光。他低头笑了笑,抬手把布条往肩上缠:“走,回去。”
风卷着最后一点黑灰飘向远处,石缝里的绿芽在风里轻轻晃了晃,像是在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