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的雪水顺着石缝渗进靴底,带着清冽的凉意。陈观棋将《地脉活解》的卷轴小心卷好,塞进背包最里层——秦风说这卷轴的材质是用龙血草茎浆混合蚕丝做的,水火不侵,却怕受潮。陆九思正蹲在溪边清洗刚挖的龙血草,叶片上的露珠滴进水里,漾开一圈圈细碎的光纹,与陈观棋掌心的《青囊经》印记隐隐呼应。
“我得先去趟玄枢阁。”陈观棋突然开口,指尖摩挲着衣襟里的生脉玉,“生脉玉是地脉灵核,按规矩得去登记备案。”
陆九思直起身,手里还攥着株带泥的龙血草:“我跟你一起去?”他耳坠上的康熙通宝晃了晃,阳光透过铜钱的方孔,在地上投下片小小的光斑。
“不用,”陈观棋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先把龙血草晾好,等我回来一起研究怎么催结果实。秦风说他要去翻古籍找催生的法子,估计又得在八卦楼待上三天三夜,你顺便帮我盯着点,别让他把墨无常留下的煞气罐碎片当镇纸用。”
陆九思忍不住笑出声:“放心吧,上次他把锁脉阵的铜符当书签,被卦老追着打了半条街,这次肯定不敢了。”
告别两人,陈观棋沿着地脉阳气最盛的方向往东南走。生脉玉在怀里微微发烫,像个精准的指南针,引导他避开隐藏的煞气节点。路过落马坡时,玄天宫的废墟已经长出半人高的草,秦风留下的驴车辙印早就被雨水冲平,只有那株瞎眼老妪祈祷过的龙须草,长得比人还高,穗子上挂满了晶莹的种子。
他摘下一串龙须草种子揣进兜里,这才继续赶路。
玄枢阁藏在终南山深处,外围是片终年不散的迷雾,只有持有银令的人才能循着地脉阳气找到入口。陈观棋将上次任务所得的银令握在手里,那枚刻着“地”字的令牌在雾中泛起微光,雾气自动向两侧退开,露出条青石板铺就的山路。
石阶上长满了青苔,却出奇地干净,显然常有人打理。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出现一座牌坊,上书“玄枢阁”三个金字,笔锋里藏着淡淡的灵力波动,细看竟与《青囊经》的开篇符文有几分相似。
“陈观棋?”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牌坊后传来,伴随着拐杖点地的“笃笃”声。陈观棋抬头,见一位身着灰袍的老者站在阴影里,手里拄着根龙形拐杖,杖头的龙眼镶嵌着两颗墨绿色的珠子,正幽幽地盯着他。
是玄枢阁的执法长老,白玄。上次交还锁脉阵残片时,就是这位长老亲自接待的,他那双能看透煞气的“通玄眼”,让陈观棋至今印象深刻。
“弟子陈观棋,前来交还银令,并报备地脉灵核之事。”陈观棋上前一步,将银令和半块生脉玉递过去——按规矩,地脉灵核需由玄枢阁登记存档,留下印记后归还持有者。
白玄却没有接,拐杖在地上轻轻一顿,青石板上立刻浮现出繁复的符文,将两人圈在中间。雾气重新聚拢,隔绝了外界的声响,连地脉的流动声都变得模糊。
陈观棋心里一紧,握住生脉玉的手微微用力,掌心的《青囊经》印记发烫,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银令先留着。”白玄的声音带着股金属摩擦般的质感,那双墨绿色的眼睛在符文光线下亮得惊人,“地枢支虽灭,余孽未清。西域那边传来消息,有人效仿墨无常的邪术,组建了个‘血教’,专以活人精血炼制‘血龙丹’,据说炼成后能强行提升地脉亲和,甚至能操控煞气。”
陈观棋瞳孔微缩。以活人精血炼丹?这比墨无常的锁脉阵阴毒百倍——锁脉阵只是阻塞地脉,而血龙丹是直接抽干活人的生机,等同于在地脉上剜肉补疮,一旦炼成,周围百里的地脉都会彻底枯萎。
“玄枢阁打算派谁去查?”他沉声问道。
“你。”白玄的拐杖又是一顿,符文光圈里突然浮现出一枚新的令牌,通体暗红,上面刻着条张牙舞爪的龙,龙鳞的纹路扭曲诡异,竟与陈观棋见过的毒龙蛋蛋壳纹路有七八分相似,“还有白鹤龄。”
陈观棋接过令牌,指尖触到令牌的瞬间,一股阴冷的气息顺着手臂窜上来,被生脉玉的暖意挡在腕间。他皱了皱眉:“这令牌……”
“血龙丹的邪气太重,普通令牌会被污染。这枚‘镇邪令’里掺了生脉玉碎末,能暂时压制邪气反噬。”白玄的目光落在他胸口,“你怀里的生脉玉是天然灵核,对邪气的感知比任何人都敏锐,白鹤龄精通阵法破解,你们俩搭档,最合适不过。”
陈观棋想起在玄天宫废墟上与白鹤龄并肩破解锁脉阵的场景——她总能精准找到阵法的薄弱点,冷静得像块冰,与自己凭直觉行事的“野路子”截然相反。上次她还吐槽他“拿着铁锹破阵跟拆房似的”,此刻想起,倒生出几分微妙的期待。
“何时出发?”
“三日后卯时在阁外集合。”白玄收回拐杖,符文光圈散去,雾气重新变得柔和,“白鹤龄刚从西域查探回来,估计也快到了。你们正好趁这三天准备,有什么需要,可去阁内的‘器库’支取。”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一阵清脆的脚步声。陈观棋回头,见白鹤龄正站在牌坊下,一身劲装沾着些尘土,腰间别着把银色短刀,刀鞘上的纹路与玄枢阁的牌坊字体如出一辙。她看到陈观棋手里的镇邪令,挑了挑眉,快步走过来。
“看来长老把活儿派给你了?”她的语气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审视,目光扫过陈观棋胸口——那里的生脉玉正透过衣料透出淡淡的红光,“也好,省得我再跟别人解释墨无常的煞气罐该怎么分辨。”
陈观棋想起上次拆解煞气罐时,自己差点被残留的黑气灼伤,还是白鹤龄扔过来一张符纸救了他,忍不住勾了勾嘴角:“总比某些人把锁脉阵的铜符当书签强。”
白鹤龄愣了一下,随即轻笑出声:“行啊,陈观棋,三个月不见,嘴皮子利索了。”她抬手理了理耳边的碎发,露出耳垂上的银色耳坠——那耳坠是片小巧的龙血草叶子形状,在阳光下闪着冷光,“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这次去西域查血教,规矩得按我的来。你那套‘跟着感觉走’的野路子,别往血龙丹跟前凑,那玩意儿沾着就麻烦。”
陈观棋捏了捏手里的镇邪令,令牌上的血龙纹路似乎在微微发烫。他想起陆九思晾在石头上的龙血草,想起秦风在八卦楼里翻得乱七八糟的古籍,突然觉得这趟西域之行,恐怕比对付墨无常时还要棘手。
“可以按你的规矩来,”他看着白鹤龄,认真地说,“但如果生脉玉有异动,我得随时检查。”
白鹤龄迎上他的目光,几秒后,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成交。”
雾气渐渐散去,阳光透过牌坊的缝隙照进来,落在两人手中的镇邪令上。暗红的令牌与白鹤龄银色的刀鞘、陈观棋怀里的生脉玉形成奇妙的呼应,像一道无形的线,将过往的碎片与未来的迷雾串在了一起。
陈观棋摸出兜里的龙须草种子,轻轻放在牌坊下的石台上——算是给落马坡的老妪留个信,告诉她地脉安稳,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走。
三天后,终南山下。
陈观棋背着装满龙血草粉末和《地脉活解》的背包,站在约定的路口。生脉玉在怀里安静地散发着暖意,《青囊经》的印记与镇邪令的纹路隐隐共鸣。
远处传来马蹄声,白鹤龄骑着匹黑马疾驰而来,她换了身便于行动的黑衣,腰间的短刀闪着寒光,看到陈观棋时,勒住缰绳停下。
“准备好了?”她扬声问道,风吹起她的衣摆,露出靴筒上绣着的龙血草图案。
陈观棋点头,指尖夹着枚龙须草种子,轻轻一弹,种子落在黑马的鬃毛上,瞬间生根发芽,抽出片小小的绿叶。
“出发吧。”他翻身上了旁边的白马——那是玄枢阁准备的坐骑,据说能感知煞气,“去会会这个血教,看看他们的血龙丹,到底比墨无常的锁脉阵狠多少。”
黑马与白马并辔前行,蹄声敲打着青石板路,向着西域的方向疾驰。阳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像极了《地脉活解》卷轴上那条蜿蜒的红线,一头连着终南山的玄枢阁,一头扎进西域未知的迷雾里。
陈观棋低头摸了摸怀里的生脉玉,突然想起陆九思的话——“地脉泉挖开那天,泉水里映着两道影子,像极了我爹娘”。或许,所谓的同行,就是让不同的影子慢慢重叠,在未知的路上,成为彼此的光。
西域的风越来越近了,带着股若有似无的血腥气,镇邪令上的血龙纹路开始发烫,像是在预警,又像是在召唤。陈观棋握紧缰绳,与白鹤龄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同时加快了速度,马蹄扬起的尘土里,藏着即将被揭开的秘密,和一场更凶险的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