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露浸透衣襟时,陈观棋正蹲在暗泉边打磨桃木剑。剑刃被泉水浸得泛着潮气,映出他眼下的青黑——自林婆婆牺牲后,他已两夜未眠,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师父虚影说的话,总觉得“禁术库是陷阱”这几个字像根刺,扎得他心口发紧。
野狗趴在他脚边,耳朵突然抖了抖,猛地抬起头对着西北方向低吼。那方向是绿鳞坡毒泉的位置,此刻本该沉寂的夜色里,竟传来隐约的轰鸣,像是有巨物在地下翻滚。
“怎么回事?”陆九思从篝火旁跳起来,测蛊盘突然“嗡”地一声翻转,铜针深深扎进盘底,针尾的铜铃疯狂震颤,“是地脉煞气!比之前强十倍不止!”
赵虎刚包扎好的伤口突然渗出血迹,他捂着胳膊皱眉:“我的伤在发烫……像是有东西在往骨头里钻。”
陈观棋抓起玄枢令,令牌背面的星图纹路竟自行亮起,顺着他的指尖爬上手臂,在皮肤表面勾勒出半道锁链状的红光——这是地脉示警的征兆,只有在极凶之物现世时才会显现。
“不好!”他猛地站起身,望向绿鳞坡的方向,那里的夜空已被染成诡异的绿色,一股浓得化不开的瘴气正顺着山势往这边蔓延,“毒龙要醒了!”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山崩般的巨响,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嘶吼,那声音不似凡物,带着种能撕裂魂魄的暴戾,连脚下的地面都在跟着颤抖。陈观棋抓起温玉往怀里一塞,又将桃木剑扔给陆九思:“你带赵虎哥和……”他顿了顿,想起林婆婆临终前托付的那个瞎眼老妪——其实是林婆婆隐姓埋名的师姐,此刻正蜷缩在篝火旁发抖,“带她们往东南方向撤,那里有片青石滩,煞气侵不透。”
“那你呢?”陆九思抓住他的手腕,测蛊盘的铜针已经弯成了弓形,“这煞气太凶,你一个人……”
“我必须去毒泉。”陈观棋掰开他的手,玄枢令的红光在他掌心流转,“《青囊经》里说,毒龙初醒时,泉眼是它的命门,用温玉镇住泉眼,再布下锁龙阵,或许能暂时困住它。”他摸了摸野狗的头,这狗正用鼻尖蹭他的手心,眼神里满是不舍,“你跟着陆大哥走,听话。”
野狗却叼住他的裤脚往毒泉方向拽,喉咙里发出呜咽的哀求。陈观棋心头发软,却还是狠下心将它推开:“保护好他们,就是帮我。”
赵虎挣扎着站起来,把朴刀塞进他手里:“陈哥,这刀劈过紫虚子的蛊虫,沾过煞气,或许能用。”他胸口的伤还在渗血,却笑得比谁都敞亮,“我们在青石滩等你,你可别让我们等太久。”
陈观棋没再说话,转身冲进夜色。绿鳞坡的方向,绿色瘴气已经漫到半山腰,所过之处草木尽枯,连石头都被染成了青黑色。他深吸一口气,将玄枢令贴在眉心,令牌的金光瞬间在周身撑起层屏障,瘴气碰到金光,发出“滋滋”的消融声。
往毒泉跑的路上,不断有被煞气惊动的野兽冲出来,眼神发绿,嘴角淌着涎水,显然已被毒龙的戾气所染。陈观棋挥刀劈开一头疯熊的利爪,刀刃上的煞气与玄枢令的金光碰撞,竟迸出蓝紫色的火花——赵虎说得没错,这刀确实能克制邪祟。
离毒泉还有半里地时,他终于看清了那所谓的“毒龙”——根本不是实体,而是由地脉煞气和无数蛊虫凝聚成的虚影,龙身粗壮如老榕,鳞片是由腐心藤的藤蔓交织而成,每片鳞上都嵌着只挣扎的蛊虫,龙首则是紫虚子那张没有心跳的脸,正对着夜空嘶吼,仿佛要将整个天地都吞入腹中。
毒泉的泉眼已经彻底沸腾,绿色的水柱冲天而起,高达数十丈,毒龙虚影正是从水柱中钻出,每一次嘶吼,都有无数绿色光点从泉眼喷出,落地后化作新的蛊虫,朝着四面八方扩散。
“果然是万蛊母在作祟。”陈观棋握紧温玉,玉体传来灼热的温度,与师父留在里面的地脉之力产生共鸣,“毒龙只是它的外壳,真正的本体藏在泉眼底下。”
他绕到泉眼侧面的岩石后,这里是《青囊经》记载的“锁龙阵”阵眼位置。刚要取出桃木剑,却发现泉边的泥地里插着半截铁剑——是林婆婆的那把,剑身上还沾着紫虚子的血,此刻正发出微弱的红光,像是在指引什么。
陈观棋将铁剑拔出来,剑刃虽有缺口,却依旧锋利。他突然明白林婆婆的用意,这把饮过天枢之血的剑,比桃木剑更能克制毒龙的煞气。
“婆婆,谢了。”他对着剑身在心里默念,随即咬破指尖,将血滴在剑刃上。鲜血与剑上的煞气相融,竟在刃面燃起层淡红色的火焰,这是地脉精血与玄枢阁法器共鸣的征兆。
毒龙似乎察觉到威胁,猛地调转龙头,紫虚子的脸对着陈观棋的方向,嘴角勾起抹诡异的笑:“地脉传人?来得正好,用你的血给我的毒龙当养料吧!”
龙爪带着腥风拍来,陈观棋侧身躲开,脚下的岩石瞬间被拍成粉末。他趁机冲到泉眼边,将温玉狠狠按进沸腾的泉水中。玉体入水的刹那,发出“嗡”的一声清鸣,绿色水柱竟像是被冻结般停在半空,毒龙的嘶吼也戛然而止,龙身的鳞片开始剥落,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蛊虫。
“就是现在!”陈观棋握紧铁剑,按照《青囊经》的图谱,以泉眼为中心,在地上画出第一道阵纹。铁剑划过地面,留下道红光,与玄枢令的金光交织,形成个不规则的圆圈。
毒龙反应过来,疯狂挣扎,绿色水柱再次暴涨,试图将温玉从泉眼里冲出来。陈观棋顶着腥风,用铁剑在圆圈外围画出第二道阵纹,这次是用《青囊经》记载的“镇煞符”变体,符文的每个转折都对应着天上的北斗七星。
“还差最后一道!”他额角的汗滴落在地上,与血水混在一起,渗入阵纹中。阵纹吸收了他的血,红光变得更加炽烈,已经能隐约看到层透明的屏障将泉眼罩在里面。
毒龙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龙身猛地撞向屏障。陈观棋被震得后退几步,喉头涌上股腥甜,却死死咬着牙,用铁剑在最外围画出第三道阵纹——这道是师父手札里的“玄鸟锁”,以玄枢阁的玄鸟纹为基础,能将煞气锁在地脉深处。
三道阵纹合为一体的瞬间,红光与金光交织成个巨大的光球,将毒龙虚影和泉眼完全罩在里面。毒龙在光球里疯狂冲撞,发出凄厉的惨叫,龙身的蛊虫成片掉落,在光球壁上化作绿色的脓水。
陈观棋看着光球里紫虚子那张扭曲的脸,突然明白这毒龙虚影的本质——根本不是万蛊母,而是紫虚子的残魂与无数冤魂、蛊虫的混合体,他想借地脉煞气凝聚实体,真正的万蛊母,恐怕还在天机谷的禁术库里!
“林婆婆说得对,你果然是没心的怪物。”陈观棋握紧铁剑,玄枢令的红光在他掌心流转,“可惜,你算错了一步,地脉的正气,从来都比煞气更韧。”
光球里的毒龙虚影越来越淡,紫虚子的脸在痛苦中扭曲,最终化作点点绿光,被光球吸收。泉眼的绿色水柱渐渐平息,重新变回之前的毒泉模样,只是水面上漂浮着层金色的光晕,那是温玉散发的地脉之力,正在缓慢净化残留的煞气。
陈观棋瘫坐在地上,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空,铁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他望着渐渐沉寂的泉眼,突然发现水面上漂着个东西,捞起来一看,是半块天枢令——另一半想必是被林婆婆的铁剑劈开的,此刻正与他怀里的玄枢令产生共鸣,发出淡淡的金光。
“原来你们早就计划好了。”他将两半令牌合在一起,虽然无法完全拼合,却能感觉到两股力量在相互呼应,“婆婆用剑劈开令牌,是为了削弱它的煞气,好让我能顺利镇压毒龙。”
远处传来野狗的吠声,陈观棋抬头,只见陆九思和赵虎正往这边跑,野狗跟在他们身边,看到他时,立刻挣脱陆九思的手,扑到他怀里蹭来蹭去,喉咙里发出委屈的呜咽。
“陈哥你没事吧!”陆九思跑到他身边,看到地上的阵纹和泉眼的变化,惊得张大了嘴,“你真的……镇住了毒龙?”
赵虎捡起地上的铁剑,擦去上面的泥污,看到剑刃上的缺口,眼眶红了:“这是林婆婆的剑……”
陈观棋点点头,将温玉从泉眼里捞出来,玉体已经变得冰凉,上面的“观棋,慎之”四个字更加清晰,像是师父在耳边叮嘱。他突然注意到,玉的侧面刻着个极小的“七”字,与丙七令牌上的编号一模一样。
“师父早就安排好了一切。”他将温玉贴身收好,又把两半令牌揣进怀里,“丙七、林婆婆、甚至是野狗……我们都是他布下的棋,一步步接近真相。”
陆九思的测蛊盘突然发出微弱的响声,铜针指向天机谷的方向,针身的绿霜已经消退,只剩下淡淡的金色光晕。“煞气减弱了!”他惊喜地喊道,“锁龙阵真的起作用了!”
陈观棋望着天机谷的方向,那里的夜空依旧阴沉,但最浓的那团瘴气已经散开,露出点点星光。他知道,毒龙只是前奏,真正的决战在天机谷,在那个被师父称为“陷阱”的禁术库。
“休息一晚,明天进谷。”他站起身,拍了拍野狗的头,这狗像是知道接下来的路不好走,紧紧跟着他的脚步,“去会会那所谓的万蛊母,看看它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野狗对着天机谷的方向叫了两声,声音里没有了之前的畏惧,反而带着种跃跃欲试的兴奋。赵虎扛着林婆婆的铁剑,陆九思收拾着行囊,三人一狗的身影在月光下被拉得很长,朝着天机谷的方向缓缓移动。
毒泉边的锁龙阵还在散发着微光,三道阵纹在夜色中流转,像是三圈未熄的年轮,记录着这场短暂却惨烈的交锋。而在泉眼深处,那枚被劈开的天枢令残片留下的缝隙里,正渗出丝极淡的黑气,顺着地脉往天机谷的方向缓缓蠕动——
毒龙虽被镇压,万蛊母的阴影,却才刚刚开始蔓延。
陈观棋的脚步顿了顿,回头望了眼毒泉,玄枢令在怀里微微发烫,像是在提醒他什么。他摸了摸左耳的铜钱耳坠,指尖传来熟悉的温度,突然想起师父虚影最后模糊的口型——
“禁术库……是……”
后面的字淹没在毒龙的嘶吼里,但他此刻突然有种预感,那个被省略的词,或许就是解开所有谜团的关键。而天机谷深处,正有双眼睛在黑暗中注视着他们,碧绿色的瞳孔里,映着锁龙阵的微光,嘴角勾起抹难以捉摸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