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机,你错估了两件事。”
陈观棋的声音陡然拔高,压过了锁魂铃的脆响。他猛地撕开衣襟,露出胸口尚未愈合的伤口,那里还残留着逆转地脉时留下的血痂。晨光从马厩的破洞漏进来,照在他渗血的伤口上,映出一片刺目的红。
“第一,我地脉传人从不欠人情。”他的目光扫过陆九思三人,看着他们眼中的焦急与决绝,掌心的煞液被攥得发烫,“第二,你太小看周前辈的怨气了。”
话音未落,他突然将手里的煞液朝着阵法中央泼了过去!
黑色的煞液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在血色阵眼上的瞬间,发出“滋啦”一声巨响。像是滚油里泼了冷水,整个阵法剧烈地沸腾起来,红光与黑气疯狂交织,发出刺耳的尖啸。
“你疯了!”李天机脸色剧变,他没想到陈观棋竟然敢直接破阵,“这样他们都会被煞气撕碎的!”
“不会的。”陈观棋冷笑一声,同时从怀里掏出那枚生锈的铜钱——正是从周明远尸身上取下的那枚,与他左耳的耳坠同出一源。他将铜钱狠狠按在自己的伤口上,鲜血瞬间染红了铜钱表面的锈迹。
“以我精血,引阵灵之力!”
他低喝一声,《青囊经》在眉心发烫,地脉手札里记载的“借灵咒”自动浮现在脑海。随着咒语念出,铜钱突然爆发出刺眼的金光,与阵法中周明远的煞液产生了共鸣!
“吼——!”
阵法中央突然升起一道青灰色的虚影,身形与周明远的尸身重合,面容却不再模糊,而是带着一股滔天的怨气,死死“盯”着李天机!
“周明远?!”李天机吓得连连后退,锁魂铃都掉在了地上,“你……你的魂魄不是散了吗?”
“被你用锁魂钉困了这么多年,哪能这么容易散?”周明远的虚影开口了,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恨意,“今天,我就要讨回这笔血债!”
他猛地冲向李天机,青灰色的雾气化作利爪,狠狠抓向李天机的胸口!李天机仓促间祭出一道黑气抵挡,却被虚影轻易撕碎,利爪结结实实地抓在他胸口,带出一串血珠!
“啊——!”
李天机惨叫一声,踉跄着后退,撞在马厩的柱子上,嘴角溢出黑血。他惊恐地看着周明远的虚影,眼神里充满了恐惧:“不可能……你只是个残魂,怎么可能伤到我……”
“因为你欠我的,太多了。”周明远的虚影步步紧逼,周身的怨气越来越重,竟隐隐压制住了阵法的煞气。
趁着两人缠斗的功夫,陈观棋一个箭步冲到阵法边,用桃木钉挑断了绑着陆九思三人的绳子。
“快走!”他大喊,同时将镇魂佩塞给陆九思,“带着他们去老槐树下等我,别回头!”
陆九思也顾不上多说,背起小女孩,拉着小石头就往外跑。小石头回头望了一眼,看到陈观棋正被阵法溢出的煞气包围,眼眶一红,却还是被陆九思拽着消失在马厩门口。
“想走?没那么容易!”李天机见状,怒吼一声,不顾周明远的攻击,突然从怀里掏出一张黑色的符纸,朝着陈观棋扔了过去,“给我留下!”
符纸在空中化作一条黑色的蛇,张开獠牙咬向陈观棋的脖颈!周明远的虚影想要阻拦,却被李天机用黑气缠住,动弹不得。
陈观棋侧身躲过蛇头,却被蛇尾狠狠抽在背上,顿时感觉一股阴冷的煞气顺着脊椎往上爬,眼前阵阵发黑。他知道不能恋战,周明远的虚影撑不了多久,必须尽快彻底破掉阵眼。
他强忍着剧痛,从背包里掏出匕首——那是陆九思的制式短刀,刚才慌乱中掉在了地上,被他捡了起来。他没有丝毫犹豫,反手用匕首划开自己的手腕!
鲜血喷涌而出,滴落在阵法中央的煞液上。
“以我地脉之血,祭周前辈之灵,镇!”
他大吼一声,手腕上的伤口对着阵眼,任由鲜血不断滴落。奇异的一幕发生了——他的鲜血与周明远的煞液融合在一起,竟化作一道金色的火焰,顺着阵法的纹路蔓延开来!
金色火焰所过之处,血色阵法的红光迅速消退,黑气发出痛苦的尖叫,像潮水般缩回地下。周明远的虚影在火焰中得到滋养,变得越来越凝实,而李天机的黑气则被火焰灼烧,发出“滋滋”的响声,不断消散。
“不!我的借命局!”李天机看着阵法一点点瓦解,目眦欲裂,他知道大势已去,突然转身,化作一道黑影冲出马厩,消失在驿站外的树林里。
周明远的虚影没有去追,只是静静地看着陈观棋,青灰色的雾气里露出一丝感激。他对着陈观棋深深鞠了一躬,声音里带着释然:“多谢地脉传人成全……我终于可以去见师兄了。”
他顿了顿,目光望向东方,像是能穿透层层山峦,看到遥远的天机谷:“还有一事相告,你师父……他一直在等你找他。天机谷的守谷兽认地脉信物,你左耳的铜钱,不仅是钥匙,还是……”
后面的话越来越轻,周明远的虚影在金色火焰中渐渐变得透明,最终化作点点星光,消散在马厩的晨光里。
陈观棋捂着流血的手腕,看着彻底熄灭的阵法,终于松了口气。他踉跄着走出马厩,阳光洒在身上,带着一丝暖意,却驱不散体内的寒意。
老槐树下,陆九思正焦急地来回踱步,看到陈观棋出来,立刻迎了上去:“你没事吧?伤得重不重?”
“没事。”陈观棋摆摆手,指了指手腕的伤口,“皮外伤而已。”
陆九思却不放心,从帆布包里翻出金疮药和布条,小心翼翼地给他包扎:“你这家伙,真是不要命了,竟然用自己的血破阵。”他嘴上抱怨着,手上的动作却很轻柔。
小石头抱着妹妹,走到陈观棋面前,突然“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对着他磕了个响头:“陈大哥,谢谢你救了我们兄妹。以后你让我们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
小女孩也跟着哥哥跪下,小手紧紧抓着陈观棋的衣角,大眼睛里闪着泪光。
陈观棋赶紧扶起他们:“快起来,不用这样。我们是同盟,互相帮忙是应该的。”
他抬头望向落马坡的天空,那里的“天玑”光点已经熄灭,恢复了正常的天色。远处的七里沟方向,那道煞气凝聚的黑龙虚影也淡了许多,虽然依旧狰狞,却不再像之前那样冲天而起。
“‘天枢’和‘天玑’都破了,暂时安全了。”陆九思也松了口气,“接下来我们真的要去天机谷?”
“嗯。”陈观棋点头,目光坚定地望向东方,“周前辈说师父在等我,不管是真是假,我都要去看看。而且天枢令的另一半很可能也在那里,我们必须在剩下的四个阵眼开启前找到它。”
他想起周明远没说完的话——“你左耳的铜钱,不仅是钥匙,还是……”还是什么?难道这枚铜钱除了天枢令和地脉信物的身份,还有别的秘密?
“对了,你刚才说李天机是你师父的师弟?”陆九思突然想起这件事,“那他为什么要针对你师父?还说你师父背叛了天机门?”
陈观棋摇了摇头:“不知道。但我总觉得,师父和天机门的纠葛不简单。地脉手札里说,三十年前天机门内乱,天枢支被逐出师门,或许和师父有关。”
他摸了摸怀里的地脉手札,还有那半张天机谷的地图:“到了天机谷,或许就能知道真相了。”
四人简单收拾了一下,将马厩里散落的兵器和有用的东西捡了些,然后朝着东方出发。落马坡的驿站渐渐消失在身后,只留下那棵歪歪扭扭的老槐树,在风中轻轻摇曳,像是在目送他们离开。
走了约莫半天的路程,他们来到一个名叫“清风镇”的小镇。镇子不大,却很热闹,街上人来人往,叫卖声此起彼伏,与七里沟和落马坡的荒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先找家客栈住下,买点干粮和伤药,再打听一下去天机谷的路。”陈观棋提醒,他的脸色还有些苍白,需要休息。
陆九思举双手赞成:“我早就想洗个热水澡了,身上都快馊了。”
小石头也点了点头,小女孩则好奇地打量着街上的行人,眼睛亮晶晶的,显然很久没见过这么热闹的场景了。
他们找了家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客栈,开了两间房。陈观棋和陆九思一间,小石头兄妹一间。刚放下行李,陆九思就迫不及待地跑去打热水,陈观棋则坐在桌边,拿出地图和地脉手札,再次研究起来。
地图上标注的天机谷位于清江府东南的群山里,那里地势险峻,常年被雾气笼罩,据说很少有人能活着出来。地脉手札里提到,天机谷的入口有“守谷兽”看守,那是一种形似狮子的异兽,皮毛漆黑,能吐煞气,只认地脉信物。
“看来必须靠这枚铜钱才能进去。”陈观棋摸了摸左耳的耳坠,铜钱在指尖微微发烫,像是在回应他的话。
他翻开地脉手札的最后一页,那里画着一幅素描,是两个年轻道士的画像,一个穿着地脉一脉的道袍,另一个穿着天机门的服饰,两人并肩站在一棵枫树下,笑得很开心。画像下面写着一行字:“光绪二十年,与师兄沈青梧、师弟李天机同游泰山,彼时年少,不知江湖险恶。”
是周明远画的!左边那个穿着地脉道袍的,竟然和师父有七分相似!而右边那个穿着天机门服饰的,眉眼间和李天机一模一样!
陈观棋的心脏狂跳起来。师父年轻时竟然和沈青梧、周明远、李天机是同门?他们还一起游过泰山?那后来为什么会反目成仇?师父为什么会离开天机门?
无数的疑问涌上心头,让他更加迫切地想要赶到天机谷,找到师父,问清楚这一切。
就在这时,陆九思端着热水进来了:“快洗吧,热水来了。对了,我刚才在楼下听店小二说,最近有很多穿着黑袍的人往东南方向去,好像也是去天机谷的方向,你说会不会是李天机的人?”
陈观棋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很有可能。看来他们也想尽快找到天枢令。”
“那我们得抓紧时间了。”陆九思的脸色也严肃起来,“不能让他们抢先一步。”
陈观点点头,起身准备洗澡。就在他解开腰带的瞬间,怀里的地脉令牌突然发烫,紧接着,左耳的铜钱耳坠也跟着发热,发出淡淡的金光。
“怎么了?”陆九思注意到他的异样。
陈观棋没有回答,只是从怀里掏出令牌。令牌上的“地枢”二字正在发光,背面的本命符纹路与耳坠的金光相互呼应,形成一道奇异的图案,像是一幅简化的地图。
“这是……天机谷的详细路线?”陆九思凑过来看,眼睛都直了,“令牌和耳坠竟然能组合成地图?太神奇了!”
陈观棋也很惊讶,他仔细看着图案,发现上面标注着几处危险的地方,还有一个用朱砂标出的红点,像是某个重要的位置。
“红点的位置应该就是天枢令所在的地方。”他肯定地说,“看来这令牌和耳坠不仅是钥匙,还藏着天机谷的秘密。”
周明远没说完的话,恐怕就是这个。
“太好了!”陆九思兴奋地一拍桌子,“有了详细路线,我们就能避开危险,比黑袍人先找到天枢令了!”
陈观棋也露出了笑容。虽然前路依旧凶险,但有了详细的路线,他们无疑多了几分胜算。
他快速洗完澡,换上干净的衣服,感觉精神好了许多。陆九思已经买来了干粮和伤药,还打听好了去天机谷的路,说是从清风镇出发,往东南走三天,就能到达群山脚下,再往里走就是天机谷的范围。
“我们明天一早就出发。”陈观棋将令牌和耳坠收好,目光再次望向东方,“不管前面有多少危险,我们都必须走下去。”
陆九思重重点头:“嗯!一起走!”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照在两人身上,也照在隔壁房间已经睡着的小石头兄妹身上。夜色渐深,清风镇渐渐安静下来,只有远处传来几声犬吠,和着风声,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风暴奏响序曲。
陈观棋躺在床上,却没有睡意。他看着窗外的月光,脑海里不断闪现着师父的身影,沈青梧的虚影,周明远的遗言,还有李天机那张阴冷的脸。
他知道,天机谷之行必然充满了未知和危险,黑袍人的追杀,守谷兽的阻拦,还有那剩下的四个阵眼……每一项都可能让他们丧命。
但他没有丝毫畏惧,只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因为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他有陆九思这个可靠的盟友,有需要保护的小石头兄妹,有《青囊经》和地脉手札的指引,还有师父留下的信物和期望。
这就够了。
东方的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新的一天即将开始。陈观棋闭上眼睛,养精蓄锐,等待着黎明的到来。
天机谷,他来了。
师父,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