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妄阵的残雾还在龙穴周围缭绕,白鹤龄的灵力已透支到极致,指尖捏着的烈阳符边缘不断卷曲,像是随时会自行燃尽。她看着古尸被控尸铃逼退的刹那,突然将三张符纸并在一起,咬破舌尖喷上精血——这是透支寿元的燃符术,能让普通符箓爆发出三倍威力。
“去!”
三张烈阳符化作三道火龙,带着噼啪作响的火星撞向古尸周身的黑气。火光与黑气碰撞的瞬间,爆出漫天金红交织的光雨,古尸被烫得发出沉闷咆哮,青灰色的皮肤竟渗出焦黑的痕迹,脖颈处那道镇尸咒的刻痕也随之亮起,暂时挡住了它前冲的势头。
“撑住!”白鹤龄朝着陆九思的方向大喊,声音因灵力反噬而带着颤抖。她的袖口已被符纸燃尽的火星燎出破洞,手腕上的玄枢阁令牌烫得惊人——那是宗门赐下的护命符,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显然刚才的燃符术已触碰到了生死界限。
陆九思举着控尸铃的手臂在发抖,铃身的金色纹路忽明忽暗,像是风中残烛。古尸虽被火光逼退,却在黑气中缓缓抬起头颅,眉心那点被篡改的符文突然亮起红光,竟开始吞噬周围的尸气,让它的身形以诡异的速度膨胀。
“它在吸收尸煞!”陆九思急得眼眶发红,“这样下去,控尸铃要撑不住了!”
他说得没错。控尸铃本是玄枢阁镇物,克制阴邪的前提是自身灵力充沛,可经过连番激战,他体内的避煞诀灵力已所剩无几,此刻全靠一股意念强撑,铃身传来的震颤越来越剧烈,仿佛下一刻就要崩裂。
“陈观棋!”陆九思朝着地脉裂缝的方向嘶吼,“你到底好了没有!”
裂缝深处传来一阵沉闷的震动,紧接着是陈观棋嘶哑的回应,带着被尸气侵蚀的浑浊:“快了……再给我三息……”
话音未落,古尸突然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膨胀的身躯猛地撞向控尸铃形成的光盾。陆九思只觉一股巨力传来,控尸铃脱手飞出,重重砸在岩壁上,铃身瞬间裂开数道细纹。光盾应声而碎,黑气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来,首当其冲的白鹤龄被气浪掀飞,后背撞在龙穴的石柱上,喷出一口鲜血。
“鹤龄!”陆九思急忙扑过去扶住她,却见她脸色惨白如纸,嘴角不断溢出黑血——那是被尸气侵入肺腑的征兆。
“别管我……”白鹤龄抓住他的手腕,将一枚通体漆黑的符牌塞进他掌心,“这是玄枢阁的‘断尘符’……必要时捏碎,能断一切阴邪联系……包括……”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古尸的咆哮打断。那怪物已挣脱火光束缚,青灰色的手掌带着腥风抓来,指缝间还挂着未散尽的黑气,目标正是陆九思怀中那半块白虎佩碎片。
“滚开!”
陆九思将白鹤龄护在身后,抓起地上的控尸铃就往古尸眉心砸去。铃身虽裂,却仍带着一丝纯阳灵力,砸在红光符文上的瞬间,竟让古尸的动作迟滞了半息——就是这半息,为裂缝中的陈观棋争取到了最后的机会。
“轰——!”
地脉深处传来一声巨响,龙穴的地面突然裂开蛛网般的缝隙,无数金色的光点从裂缝中涌出,顺着陈观棋之前埋下的精血轨迹游走,在古尸脚下汇成一个巨大的反葬术阵图。陈观棋的身影从裂缝中缓缓升起,左臂的黑气已爬过下颌,连嘴唇都泛着黑紫,唯有一双眼睛还保持着清明,只是那清明中,藏着令人心悸的决绝。
“陈大哥!”陆九思又惊又喜,刚想上前,却被陈观棋抬手拦住。
“别过来。”陈观棋的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摩擦,他看着古尸在阵图中挣扎,看着那些金色光点顺着古尸的脚踝往上爬,眼中闪过一丝痛苦,“听着,我用精血引动地脉阳气,暂时锁住了它的四肢,但撑不了多久。”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陆九思手中的断尘符,又看向白鹤龄苍白的脸,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清晰,清晰得像是在交代遗言:“记住我的话。”
“若我眼睛发红,”他抬手抹了把嘴角的黑血,指尖触到脖颈处那片黑紫的皮肤时,微微一颤,“或者说出‘杀’字……”
“立刻动手。”
三个字砸在龙穴的岩壁上,发出嗡嗡的回响。陆九思和白鹤龄同时僵住,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他们听懂了这句话里的意思。陈观棋在用自己做诱饵,用体内那半阴半阳的气息牵引古尸,可一旦尸毒彻底爆发,他自己也会变成第二个“古尸”。
“陈大哥,你疯了!”陆九思的声音带着哽咽,“我们可以想别的办法,没必要……”
“没有别的办法了。”陈观棋打断他,古尸在阵图中挣扎得越来越剧烈,金色光点组成的锁链已开始出现裂痕,“它的根须扎在地脉深处百年,除非有人用自身精血做引,否则根本无法彻底剥离。我体内有龙女血,能暂时制衡尸毒,这是唯一的机会。”
他看向陆九思手中的控尸铃,又看了看白鹤龄腰间那袋未用完的符箓,嘴角突然扯出一抹极淡的笑,像极了他们初遇时,那个在破庙里分麦饼的少年:“别犹豫。我若失控,比这古尸更可怕。到时候……”
他没说下去,但谁都明白。失控的他会带着古尸的残念,成为新的地脉隐患,甚至可能循着龙女血的气息找到北山的村民。
“动手时,用控尸铃砸我眉心,那里有师父留下的护心咒。”陈观棋补充道,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断尘符捏碎,能彻底切断我与地脉的联系,不会连累你们。”
古尸突然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阵图上的金色锁链“咔嚓”一声断裂了一根。陈观棋的身体猛地一颤,脖颈处的黑紫迅速爬上脸颊,左眼的瞳孔竟泛起淡淡的红雾——那是尸毒即将侵蚀神智的征兆。
“来了!”陈观棋低喝一声,突然纵身扑向古尸,将《青囊经》残页狠狠按在它心口,“九思,引铃!鹤龄,备符!”
陆九思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他颤抖着捡起控尸铃,指尖反复摩挲着铃身的裂痕,仿佛这样就能找到一丝不必动手的理由。白鹤龄则死死攥着断尘符,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视线落在陈观棋那只已完全变黑的左手上,突然想起他之前替自己挡尸煞时,也是这只手,稳稳地将她护在身后。
古尸被《青囊经》的金光烫得疯狂扭动,周身的黑气突然倒卷,竟朝着陈观棋的左臂涌去!那是它最后的挣扎,想用尸气彻底污染陈观棋的神智,让反葬术阵图不攻自破。
“呃啊——!”
陈观棋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左眼的红雾越来越浓,几乎要将整个瞳孔吞噬。他能感觉到理智正在被剥离,脑海里不断闪过扭曲的人脸、哀嚎的村民、燃烧的破庙……那些被尸气放大的负面情绪,像潮水般冲击着他的心神。
“杀……”
一个模糊的音节从他喉咙里滚出,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陆九思和白鹤龄同时浑身一震。
“动手!”白鹤龄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果决。她将最后三张烈阳符全部甩出,不是打向古尸,而是打向陈观棋的周身,形成一道火墙,暂时挡住黑气的蔓延。
陆九思闭上眼,猛地将控尸铃举过头顶。他想起陈观棋塞给他护心丹时的温度,想起两人在破庙里分食麦饼的清晨,想起那句“等这事了了,喝张大爷的新米酒”……这些画面在脑海中炸开,化作一股滚烫的力量,顺着手臂涌入铃身。
“天地无极,镇!”
他嘶吼着师父拓片上的口诀,将所有的不舍、愤怒、悲伤都灌注在这一声里。控尸铃带着决绝的金光,朝着陈观棋眉心那点淡金色的护心咒,狠狠砸了下去!
铃身与眉心碰撞的瞬间,陈观棋的右眼突然流下一行血泪,左眼的红雾却在金光中剧烈收缩。他看着砸向自己的陆九思,看着火墙后白鹤龄决绝的眼神,嘴角竟缓缓勾起一抹释然的笑。
“对……就是这样……”
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两人耳中。紧接着,古尸的心口传来一声脆响,《青囊经》的残页突然爆发出刺目的光芒,将它与陈观棋同时笼罩——反葬术的最终章,在这一刻,以最惨烈的方式,彻底完成了。
龙穴的震颤达到了顶峰,地脉深处传来一声仿佛骨骼碎裂的巨响。古尸的身躯在金光中迅速风化,化作无数黑色的粉末,被阵图的气流卷走。陈观棋的身体则像断了线的风筝,朝着地脉裂缝坠去,坠落的瞬间,他看到陆九思捏碎了断尘符,看到白鹤龄朝着他的方向伸出手,看到龙穴外的天光,正一点点透进来。
真好啊,黑土屯的天,终究是亮了。
这是他失去意识前,最后的念头。
金光散去时,龙穴恢复了死寂,只剩下断裂的石柱、散落的符纸灰烬,以及地脉裂缝中缓缓升起的一缕青金色气息——那是陈观棋的精血与反葬术阳气的余韵,在断尘符的作用下,正慢慢融入地脉,成为新的镇脉之力。
陆九思瘫坐在地上,手中的控尸铃已彻底碎裂,掌心还残留着铃身最后的温度。白鹤龄走到他身边,将一块断裂的青龙佩碎片放在他手中——那是刚才金光炸开时,从陈观棋衣襟里飞出来的。
“他没说会死。”白鹤龄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只说……若失控,就让我们动手。”
陆九思握紧那块冰凉的玉佩碎片,看向地脉裂缝深处。那里一片漆黑,却隐约能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微弱,却顽强,像是在说“我还在”。
“对,他没说会死。”陆九思抬起头,眼眶通红,却没有再流泪,“我们去找他。”
白鹤龄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玄枢阁的传讯符,用最后一丝灵力点燃。符纸化作一道流光冲向天际,那是向宗门求援的信号,也是他们踏上新征程的号角。
龙穴外,朝阳正缓缓升起,金色的光芒穿过云层,照亮了黑土屯的街道,照亮了北山村民们带着希望的脸庞,也照亮了两个少年少女眼中,那份不留余地的决绝与守护。
他们都知道,这不是结束。地脉深处的身影,四象佩的秘密,玄枢阁的过往……还有太多的谜团在等待解开。但只要彼此还在,只要那份“不留余地”的信念还在,就没有什么能阻挡他们前行的脚步。
毕竟,有些承诺,值得用一生去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