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赵青,名字普通,性子更普通。
小时候在大景的青溪县长大,爹娘是种灵稻的农户。记得那年我五岁,村头的修仙馆刚开,穿军装的老兵教我们站桩,说能强身健体。别的孩子要么嘻嘻哈哈偷懒,要么急着学“飞起来”的法门,我却总被娘叮嘱“慢些,别摔着”,久而久之,就养成了站桩时先摸清楚脚下有没有石头,吐纳时先听明白周围有没有动静的习惯。
十岁那年,我在修仙馆测出有灵根,不算好,是最常见的土属性。先生说我适合练防御法门,给了本《厚土诀》。别的孩子嫌弃这法门太慢,练十年都打不过人,我却抱着书看得入迷——书上说,土能载物,亦能藏形,藏得好,比打得过更管用。
十五岁,第一次跟着先生进山采药。同行的李虎性子急,看见株发光的“月心草”就扑过去,没注意草下盘着条“青鳞蛇”,被咬得差点丢了命。我跟在后面,先捡了根长树枝探路,确认没危险才敢靠近,那天别人采了三株药,我只采到一株,却带回了最完整的。先生摸着我的头说:“赵青这孩子,稳当。”
后来进了郡城的修仙学院,同学都忙着比谁的灵力涨得快,谁的法术打得远。我不,我总在琢磨——要是遇到比我强的怎么办?要是法术打空了露了破绽怎么办?夜里别人睡了,我就在院子里练“缩地术”,不是为了快,是为了能在三步之内藏进墙角的阴影里。
二十岁那年,学院组织去黑风岭历练。有个外门弟子不信邪,非要去传说有“黑风豹”的山谷寻宝,拉着三个人就去了,结果再也没回来。我们剩下的人在山外围采药,突然听到山谷方向传来吼声,别人吓得乱跑,我却立刻钻进旁边的灌木丛,用《厚土诀》催生出半人高的杂草挡着自己。后来才知道,是那几个弟子惊动了豹群,波及到外围,乱跑的两个人被豹群的余威伤了腿,我却毫发无损。
那时我就懂了,先生说的“稳当”,不是胆小,是知道自己能吃几碗饭。土属性灵根修得慢,可一旦把“藏”字诀练到家,就能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一点点攒力气。
三十五岁,我修成了金丹,被派到边防军当随军修士,负责布防御阵。军营里的修士个个血气方刚,总说“阵要布得够强,才能挡住敌人”。我却觉得,阵要布得够隐蔽,敌人根本发现不了,才是最好的防御。
有次蛮族突袭,对方的萨满能看破普通阵法,前面几个阵地的防御阵刚启动就被破了。轮到我布的阵,我没按规矩用灵石当阵眼,而是埋了些看起来像石头的“隐灵玉”,又在阵周围种了些当地的“鬼针草”。蛮族冲过来时,愣是没发现脚下踩着阵纹,等他们大半进了阵,我才悄悄启动——没有惊天动地的光效,只有地面轻轻一陷,几十人全摔进了我提前挖好的陷阱里,连灵力都被隐灵玉吸了去。
将军说我“蔫坏”,我却只是笑。他们不懂,我不是坏,是知道自己硬碰硬肯定赢不了,只能在暗处找生机。
六十二岁那年,我突破元婴,成了学院的客座先生。教弟子时,别人教怎么打人,我教怎么躲;别人教怎么抢机缘,我教怎么看机缘旁边有没有埋伏。有弟子不服,说我教的都是“缩头乌龟”的本事,我不辩解,只让他去幻境里试试——那幻境是陛下当年传下来的基础版,里面有个场景,是遇到强者争斗要不要凑热闹。那弟子选了“远远看看”,结果被战斗余波震断了腿;我选了“绕路走,再往回退三里”,活到了最后。
“看见没?”我指着幻境记录说,“不是不能看,是得先算清楚,看一眼的代价能不能付得起。”
一百一十岁,我感应到飞升的契机。那天,天空裂开光痕,我没像别人那样激动得立刻冲进去,而是先检查了三遍随身的防御法器,把储物袋里的丹药分成三份——一份急用,一份备用,一份藏在靴子里以防万一。
穿过光痕时,天旋地转,耳边全是风声。别人只顾着闭眼咬牙,我却强撑着睁开眼,记清楚周围的空间波动——万一以后要找回来的路呢?
落地时,正好在苟道谷。陛下站在那里,身后跟着十几个修士,个个脸色发白。没等我们喘口气,陛下就扔过来一本《稳字经》,说:“背熟了,活下去的指望就在这上面。”
我接过书,开篇第一句“遇事先退三步想”,看得心头一颤——这说的,不就是我活了一辈子的道理吗?
进幻境那天,别人要么因为冲动“死”在救人的路上,要么因为冷漠“死”在报复里,我却凭着在大景练了一辈子的“藏”字诀,躲在巷子深处听动静,看着黑衣人走远,看着大长老的人搜查,直到第三天确认安全才敢出来。
“苟道值+10”的提示音响起时,我突然笑了。原来我这辈子没白活,那些被人笑话的“胆小”,那些被人忽略的“谨慎”,到了这“仙界”,竟成了最金贵的本事。
后来谷里人多了,有人嫌我太小心,说挖矿时没必要先探三遍灵脉走向,说练法术时没必要先算三遍灵力消耗。我不跟他们争,只把当年黑风岭的经历、边防军的阵法拉出来讲——听的人多了,慢慢就没人笑了。
有次李铁牛的挖矿车捅穿了灵脉,闹得灵气风暴,我因为提前在周围布了层“厚土盾”,只被吹了满脸灰。叶明总管问我怎么想到的,我说:“老规矩,做事前先想三步——成了怎么办,不成怎么办,万一出了岔子,有没有退路。”
现在我在谷里教新飞升的弟子闯幻境,总把当年先生教我的话换个说法讲给他们听:“土能藏金,也能藏祸。咱们修为低,就得当块不起眼的石头,别人踩过去不觉得硌脚,风暴刮过来吹不动,等哪天长成了山,自然没人敢小瞧。”
他们说我是“苟圣”,我不喜欢这称呼。我不是圣人,只是个想活下去的普通人。从青溪县的田埂,到郡城的学院,从边防军的阵地,到这苟道谷的幻境,我走的每一步都不快,却每一步都踩得很实。
夜深人静时,我会坐在木屋前,看着旺财的孩子们在草地上打滚。陛下还在闭关,谷里的灵石堆成了山,新来的弟子已经开始学着在挖矿时带备用工具了。
我知道,这“仙界”凶险,前路还长。但只要《稳字经》还在,只要“退三步想”的规矩还在,我就敢接着往下走。毕竟,我赵青这辈子,靠的从来不是多强的法术,而是知道自己能吃几碗饭,知道哪条路能走得更久些。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