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尽,紫宸宫的回廊上已响起细碎的脚步声。洪闻广提着宫灯,小心翼翼地避开湿滑的青苔,袍角扫过汉白玉栏杆,带起一串水珠。他抬头望了眼天边泛起的鱼肚白,心里默默盘算着——今日李总管休沐,自己这个四品殿前值守总管,得把御前的差事办得滴水不漏。
十八岁进宫那年,他还是个连端茶都手抖的小太监,如今十二年过去,鬓角竟也添了几丝细纹。想起前些日子陛下推行的宫人新政,放年长宫女归家、建安养院安置老太监,洪闻广就觉得眼眶发热。陛下虽年轻,却比历任先帝都体恤他们这些“残缺人”,这份恩义,他记在心里。
“愿陛下龙体安康,万寿无疆。”他对着御书房的方向,在心里默念了一句,挺直腰板,走到殿门前值守。
辰时三刻,殿内传来叶宇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微哑:“来人。”
洪闻广赶紧推门而入,龙涎香的气息扑面而来,混着淡淡的墨香,让人心神一宁。叶宇正坐在御案后舒展筋骨,见进来的不是李德全,微微挑了挑眉。
“回陛下,李总管今日休沐,是奴才当值。”洪闻广躬身行礼,动作标准流畅,十二年的值守生涯,早已刻进了骨子里。
叶宇打量着他,记得这太监办事稳妥,去年冬夜大雪,是他守在殿外,冻得发紫的手还牢牢捧着暖炉,就为了让自己批阅奏折时能随时喝上热茶。
“你叫什么名字?”叶宇问道。
“回陛下,奴才洪闻广,现任四品殿前值守总管。”洪闻广低着头,声音平稳,听不出丝毫局促。
“洪闻广。”叶宇点点头,“你去传旨,今日大朝会暂停,召十二部尚书即刻到御书房议事。”
“奴才遵旨!”洪闻广应声退下,转身时脚步轻快,能替陛下传旨办差,对他而言,是极大的体面。
半个时辰后,十二部尚书齐聚御书房。
新官上任的税务部尚书王启年还带着些拘谨,双手按在朝服下摆上;督察部尚书赵烈则习惯性地皱着眉,仿佛随时要揪出谁的错处;水利部尚书刚从江南救灾回来,眼角还有血丝,身上的泥点都没完全洗净。
叶宇看着他们,开门见山:“今日召你们来,有两件事。”
他先看向国防部尚书郭凤仪:“楚国借水患搞小动作,虽没得逞,但绝不会就此罢休。熊拓那老狐狸,定然还在琢磨怎么给咱们添堵。”
郭凤仪抱拳道:“陛下的意思是?”
“既要防,也要主动出击。”叶宇指尖在案上敲了敲,“让敬明司派些人手,悄悄潜入楚国,不用搞暗杀,就去他们的粮库‘借’点粮食,在世家的田地里‘放’几把火,闹得他们鸡犬不宁就行。记住,要做得干净,别留下把柄,让他们知道,咱们不是只能被动挨打。”
众人听得心头一跳——陛下这是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赵烈率先附和:“陛下英明!楚国世家本就与熊拓离心,咱们闹一闹,正好让他们内斗,没空来烦咱们!”
叶宇点头,目光转向人力资源部尚书:“第二件事,关于各省官员的问安奏折。”
他对守在门口的洪闻广道:“洪大伴,把那筐东西抬上来。”
洪闻广应声而入,身后跟着两个小太监,抬着一个半人高的竹筐,里面堆满了奏折,捆得整整齐齐。他将竹筐放在殿中,解开绳子,奏折“哗啦”一声散开,看得众尚书目瞪口呆。
“这些,都是近一个月各省送来的问安奏折。”叶宇的语气带着几分无奈,“‘陛下圣明,臣躬请圣安’‘天朗气清,望陛下保重龙体’……翻来覆去就是这几句话,没一句实在的。”
他拿起最上面一本,掂了掂:“这本是云漠省送来的,离京城几千里地,光送奏折的驿马就跑死了两匹,花费的银子够一户百姓吃三年。朕前两次都批复‘朕已知晓’,结果他还送,好像多送一本,朕就能多记他一分好。”
王启年忍不住道:“陛下,这确实浪费。税务部刚核过账,各省每年花在‘问安’上的银子,加起来竟有五万两!”
“五万两?”叶宇皱眉,“够修半座堤坝了!”他将那本奏折扔回筐里,“告诉云漠省的那位官员,不用再送问安折了。朕给你留个体面,不点名斥责,但要是再送,休怪朕摘他的乌纱帽。”
他看向众尚书:“你们回去后,给各省传个话——以后非军国大事,不许再送问安折、贺喜折。谁要是还搞这些虚礼,督查部直接查他的账,看看是不是俸禄太多没地方花!”
赵烈立刻道:“臣遵旨!这就让督查部下去查,但凡借‘问安’之名铺张浪费的,一律严惩!”
叶宇满意点头,话锋一转:“省下的银子、精力,该用在正地方。你们各部,尤其是财政部、农业部、水利部,派副手下去巡查,看看地方官是不是真在办事——税收上来了吗?田种好了吗?堤坝修结实了吗?”
他加重语气:“别光听他们说‘臣已办妥’,要亲眼去看,亲耳去问百姓。若是发现有官员阳奉阴违,督查部直接拿下,不用请示!”
水利部尚书想起江南救灾时,发现有县令虚报堤坝完工数,当即道:“臣这就派副手去江南,重新核查所有堤坝,定不叫奸猾之徒蒙混过关!”
议事结束,众尚书匆匆离去,御书房里清静下来。
洪闻广进来收拾,见叶宇正对着那筐奏折出神,轻声道:“陛下,这些奏折……奴才拿去归档?”
“烧了吧。”叶宇摆了摆手,“留着占地方,还碍眼。”他看着洪闻广麻利地收拾残局,忽然问道,“你在宫里十二年,觉得这些官员,为何总爱搞这些虚礼?”
洪闻广愣了愣,斟酌着回道:“奴才笨,不懂朝政。但奴才觉得,许是……许是想让陛下记得他们?就像奴才们在御前当值,总想着把活干好,让陛下多瞧一眼。”
叶宇笑了:“你说得倒实在。可他们忘了,朕记不记得谁,看的不是奏折写得多漂亮,是百姓过得好不好。”
他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宫墙外的炊烟:“洪大伴,你说要是有一天,所有官员都想着‘怎么让百姓过好’,而不是‘怎么让朕高兴’,这大景会是什么样子?”
洪闻广躬身道:“那定然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百姓都念陛下的好,就像江南那些灾民一样。”
叶宇望着远方,眼中闪烁着光:“会有那么一天的。”
洪闻广默默退下,心里却反复琢磨着陛下的话。他不懂什么治国大道,却知道——陛下想让官员办实事,想让百姓过好日子,这就比什么都强。
而此时的楚国郢都,熊拓正对着密报发火——粮库失窃,世家田地被烧,却抓不到任何把柄。他不知道,这只是叶宇“主动出击”的开始。更让他心烦的是,派去大景的细作汇报,大景官员都在忙着下乡巡查,竟是连“问安”的奏折都少了。
“叶宇这小子,到底想干什么?”熊拓烦躁地踱步,却不知道,叶宇正在用自己的方式,一点点剔除官场的虚浮,让大景的筋骨,变得越来越结实。
下章预告:
楚国世家不堪其扰,暗中联系叶靖,欲借其势力对抗熊拓与大景。叶靖趁机提出条件,要楚国支持他“复国”。一场牵涉楚国内部、叶靖旧部与大景的暗流,正在悄然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