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城的雪来得比往年早,紫宸宫的琉璃瓦上积了层薄白,像覆了层碎玉。叶宇披着狐裘站在廊下,望着庭中落满雪花的梅树,李德全捧着暖炉跟在身后,哈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转瞬即逝。
“陛下,敬明司刚传回消息,叶靖在楚国云峰城彻底断了踪迹。”李德全的声音带着几分担忧,“楚国那边说,半个月前有支商队遇袭,现场找到的玉佩和衣物碎片,看着像是七爷的……”
叶宇伸手接住一片雪花,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遇袭?七叔那只老狐狸,最擅长用‘死’来脱身。”他转过身,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当年争储失败能假死,如今在楚国玩这手,不奇怪。”
“那……要不要让郭将军派细作潜入楚国探查?”李德全试探着问,“毕竟七爷手里握着不少旧部,要是在楚国招兵买马……”
“不急。”叶宇摆了摆手,迈步走向御书房,“他越想藏,越会露出马脚。楚国皇帝疑心重,叶靖想借楚地立足,少不了要跟楚国世家打交道,只要他动,敬明司就有机会摸到踪迹。”
进了御书房,李德全赶紧点燃炭盆,暖烘烘的热气驱散了寒气。叶宇坐在御案后,看着案上堆积的奏折,忽然笑了:“德全,你说这朝堂上的事,是不是总有人觉得朕年轻,想糊弄过去?”
李德全愣了愣,想起前几日户部尚书赵宏为了拖延拨款,竟说“账本被老鼠啃了”,忍不住低下头偷笑:“陛下英明,那些小伎俩哪瞒得过您。”
“光英明不够。”叶宇指尖在奏折上敲了敲,“朕打算搞个新制度,让他们想糊弄也糊弄不了。”
“新制度?”
“嗯,叫‘群相制’。”叶宇起身走到墙边的空白卷轴前,拿起狼毫笔蘸了墨,“从五品以上官员里,选出三十位阁老,组成‘议政阁’。以后凡属国策、拨款、人事任免,都得经过议政阁讨论。”
他在卷轴上画了个圈,里面写着“三十”:“每位阁老有一次投票权,一项政策要通过,得有十六人赞同才行。”
李德全凑近看,越看越糊涂:“那……陛下您呢?”
叶宇笔尖一顿,在圈外写了个“朕”,旁边画了道斜杠:“朕有一票否决权。他们通过的政策,朕觉得不妥,就能打回去重议。”
李德全这才明白过来,惊得张大了嘴:“陛下,这……这不是把您的权力分出去了吗?历代先帝都是乾纲独断,哪有让三十个大臣说了算的道理?”
“乾纲独断?”叶宇放下笔,转身看着他,“德全,你忘了《历代皇帝警示语录》里,叶君临祖宗怎么骂的?‘礼部侍郎和儿媳有染,世风日下’——为啥会这样?因为权力太集中,少了制约,才容易藏污纳垢。”
他走到窗边,望着雪中的宫墙:“三十个阁老,有世家出身的,有寒门提拔的,有武将转文的,他们立场不同,想凑齐十六票,就得互相妥协,把政策磨得更周全。就算有人想徇私,也得过另外二十九人的眼。”
李德全似懂非懂:“可要是他们抱团跟陛下您作对呢?”
“所以朕有否决权。”叶宇笑了,“他们能通过的,必须是真正利国利民、挑不出大错的政策;要是想搞小动作,朕一句话就能掀了他们的议案。这叫‘分权制衡’,既不让权力集中到少数人手里,也不能让大臣们架空皇权。”
他想起现代的议会制度,虽不能完全照搬,却能取其精华——用制度来约束人性的贪婪,总比单纯靠帝王的“英明”靠谱。
“那……选谁当阁老?”李德全问。
“文官里,李阁老(李铭儒)肯定要算一个,他虽贪过,但办事稳妥;郭凤仪将军得进,武将的声音不能少;还有江南的周御史,敢弹劾自己岳父,性子直,适合盯着他们别搞鬼……”叶宇掰着手指细数,“三十个人,得让各个派系都占点份额,谁也别想独大。”
李德全听得咋舌:“陛下这招,可比直接砍人厉害多了。”
“杀人是下策。”叶宇拿起刚画好的卷轴,“用制度把规矩定死,让他们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才是长久之计。”
正说着,敬明司指挥使匆匆进来,捧着密报跪在地上:“陛下,楚国急报!云峰城周边突然增兵,楚国皇帝下旨封锁了通往大景的要道,说是‘搜捕叛贼’,可暗线查到,他们在偷偷招募大景流民。”
叶宇展开密报,眉头微挑:“七叔果然在搞事。楚国皇帝想借叶靖的旧部牵制大景,叶靖想借楚国的兵东山再起,这俩怕是达成了默契。”
“那群相制还推吗?”李德全问。
“推,为什么不推?”叶宇将密报放在烛火上点燃,看着纸灰飘落,“越是边境不稳,越要稳住内政。让阁老们先议议‘如何应对楚国增兵’,正好让他们练练手。”
他转身对指挥使道:“告诉郭凤仪,北疆按兵不动,别给楚国开战的借口。另外,让守陵村的人从水路潜入楚国,别打草惊蛇,先查清叶靖的具体位置和兵力。”
“属下遵旨!”
指挥使退下后,李德全看着卷轴上的“群相制”三个字,忽然道:“陛下,老奴突然觉得,这制度要是早几十年推行,大景说不定能更兴旺。”
“现在也不晚。”叶宇将卷轴递给李德全,“去,把这制度拟成圣旨,明日早朝宣布。告诉吏部,三天内把三十位阁老的候选名单报上来——记住,别让李阁老插手,朕要自己挑。”
李德全捧着卷轴,脚步轻快地退了出去。御书房里只剩下叶宇一人,炭盆里的火苗噼啪作响,映着他年轻却沉稳的脸。
他知道,群相制一推出,定会引来非议,世家会觉得权力被削弱,老臣会觉得“不合祖制”。但他不在乎——叶太祖当年建建安城,不也打破了“城不过十公里”的惯例?历代先帝在《警示语录》里骂骂咧咧,不就是因为旧规矩捆住了手脚?
至于楚国的叶靖,不过是跳得更欢的蚂蚱。等群相制理顺了内政,国库充盈了,兵马练强了,别说一个叶靖,就是楚国皇帝想掺和,也得掂量掂量。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覆盖了宫墙的裂缝,也掩盖了暗处的窥探。叶宇走到案前,拿起朱笔,在空白的奏折上写下:“群相制,首在‘衡’字——衡派系,衡利弊,衡朝野,方得长治久安。”
墨迹未干,却已透出一股与年龄不符的笃定。建安城的雪还在下,但属于大景的新章程,已在这位年轻帝王的笔下,悄然铺开。而楚国云峰城的迷雾深处,叶靖的刀光与楚国的兵甲,正等着与这场新制度碰撞出更烈的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