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秀兰那双吊梢眼像淬了毒的刀子，在鸡蛋上来回剐蹭：“没用的赔钱货！连句话都不敢问，养你还不如养头猪！”
林小四缩着肩膀，声音跟蚊子哼似的：“我、我这就回去问......”
“问什么问！”刘秀兰瞪了她一眼，“问明白了能少收一个蛋？横竖都得收！”
林小四:“......”她面上怯生生的，“娘，那一片还有一半人家没收......先前收的鸡蛋还欠着二十六文没给.......”
刘秀兰心疼得嘴角直抽抽，颤巍巍地从裤腰里摸出个旧钱袋，数铜钱的手抖得像风中的枯叶。每一个铜板递出去，都跟割她肉似的。
日头升到正空，兄妹俩总算把村里养鸡户跑了个遍。回到院里，母子三人迫不及待地围坐在鸡蛋筐前。
虽说谁都数不清一百以上的数，可母子仨倒想了个土法子——数满一百就另起一堆。可头回数完竟忘了记总共几个一百，只得推倒重来。
“一个一百、两个一百、三个一百、四个...哎不对！这堆不满一百个！”林成贵急得抓耳挠腮，折腾半晌终于蹦起来：“三百零七个！咱们统共收了三百零七个蛋！”
刘秀兰捂着心口直抽气：“作孽啊！三百零七个蛋，两文一个...那就是...那就是...”她掰着手指头算得头晕，“足足六百多文钱呐！”
“娘您别肉疼！”林成贵两眼放光，“这钱又没打水漂！等林冬月那贱人服软，咱们转手把蛋卖给她，不但本钱能回来，还得让她加价！”
他越想越得意，仿佛已经看见林冬月哭着求他卖鸡蛋的场景。
在灶房忙活的方向蓉竖着耳朵听完全程，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她探出脑袋插话：“三百零七个？那平均每天能收一百个啊！这还怎么拿捏林冬月？要我说，老三这算计怕是要落空！”
见院里三人都一脸茫然地望着她，方向蓉心里直打鼓，莫不是自己算错了？她硬着头皮解释：“要是每天都能在村里收上一百个蛋，那林冬月缺货时，当天不就能补上货吗？”
这话像盆冷水浇在三人头上。林成贵脸上的得意瞬间僵住，恶狠狠地瞪向林小四——都是这死丫头出的馊主意！
就在他要破口大骂时，刘秀兰突然拍腿叫道：“我说你个头发长见识短的，不会算账就闭上你的臭嘴！”
老太太掰着手指头细数：“我记得前两日老三也数了，前儿个收了八十几个，昨儿个五十几个，可这一百五十多个里头，光三家攒的蛋就占了一百个！”她得意地拍着大腿，“要不是这些攒肚货攒着蛋，咱村这些老母鸡扑腾上天，一天顶多下五六十个！”
林小四眼珠子一转，立马接话：“而且书院要蛋可是赶早集！要是二姐今儿下晌发现蛋不够，明早之前她上哪儿变蛋去？咱可是把今儿的新蛋都收干净了！”
林成贵一拍脑门，又抖擞起来：“可不是嘛！到时候看那贱蹄子不得跪着求咱！”
方向蓉被怼得哑口无言，悻悻缩回灶房，把锅铲摔得哐当响。她其实又发现了不对劲儿——就算每天收五六十个新蛋，林冬月平日给书院供的一百个蛋里，多出来的四五十个是打哪儿来的？
不过吃过刚才的亏，她才不乐意再多嘴。说对了无功，说错了找骂，她可不想再干蠢事！
刘秀兰掐指一算，眉头拧成了疙瘩：“这都三天了，那边也该着急了吧？”
再这么收下去，她裤腰带里那几个铜板真要叮当响了。她扯着嗓子朝灶房喊：“老大媳妇！下晌送木薯时顺道探探风声！”
方向蓉在灶房暗地里撇撇嘴，应得倒是干脆：“晓得了娘！”
......
日头偏西。
天上不见半片云彩，土路干得裂开了蛛网似的纹路，路旁铁线草蔫头耷脑地趴在地上。
牛车吱呀呀停在路边，孟芸和小莞正往下搬东西。方向蓉挎着木薯篮子过来，眼睛滴溜溜直转。
“小莞啊，就你俩回来？”她抻着脖子往牛车里瞅，又往院里张望。
小莞拎着沉甸甸的竹篮，小跑着答：“嗯，就我和小姑。”
方向蓉心里咯噔一下——往日都是娘仨一块儿坐车回来，今儿个怎么独独缺了林冬月？莫不是鸡蛋已经告急，在镇上想法子呢？
她紧赶着追问：“你娘呢？”
小莞被竹篮坠得直晃，早跑进屋里放东西去了。
方向蓉又瞅向孟芸，却见她也忙着搬东西，根本没搭理她。
她杵在原地正尴尬，盘算着要不要厚着脸皮问孟大娘。这时小莞从屋里跑出来：“阿奶，咋没见我娘？她不是晌午就回来了吗？”
孟大娘把小丫头拉到一旁，压低声音：“你娘见今儿还是没人送鸡蛋，又折回镇上，说是去书院......”
这话声虽轻，却飘进方向蓉耳朵里。
她顿时心里亮堂——果然鸡蛋不够了！
她急吼吼地催孟大娘：“婶子快给我称称，家里猪还没喂呢！”
心里暗想：得赶紧回家报信！
方向蓉揣着刚卖木薯得的几文钱，脚底生风地往家赶。
一进院门就扯着嗓子报信：“娘！那边儿急了！”
刘秀兰正在喂鸡，闻言把鸡食盆一撂：“当真？”
“千真万确！”方向蓉唾沫横飞地把见闻说了一遍，“孟芸和小莞支支吾吾的不搭话，还有那老太婆，说话还避着我，幸亏我耳朵灵！”
“娘，她准是去书院求人家宽限了。”林成贵从屋里窜出来，兴奋得直搓手，“机会来了！咱们现在就去镇上堵她？”
“去什么去！”刘秀兰眯着眼盘算，“人家书院食堂鸡蛋用量肯定是有定数的，还能给她宽限？等着吧，明儿交不上货，今晚就得来求咱。”
“那咱要不要透个风，说咱有鸡蛋？”林成贵问。
“你傻啊？”刘秀兰瞪他一眼，“她们为啥说话避着你大嫂？不就是防着咱们吗？肯定是知道咱收鸡蛋了啊。”
她得意地抱起胳膊：“咱们啊，就等着她上门来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