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的妇人们齐刷刷转过头来,有几个立刻别开了视线,手指不安地绞着衣角。
张桂花抢先迎上来,笑得有些勉强:“冬月回来啦,没、没啥大事,就是来送些木薯...”
“这有啥不能直说的!”谢寡妇一把拨开张桂花,叉着腰上前两步,“小莞娘,你回来得正好!”
她指着地上的筐和篮子,嗓门洪亮,“你家那金玉满堂一份卖二十五文钱,可收我们的木薯才给一文钱一斤,这也忒不厚道了吧?”
她上午在家试了各种方法,都做不出炸薯条,她越想越不甘心。
既然她做不出炸薯条,那她也得想办法多赚点!
她琢磨了半天,想到了一个方法——煽动了大家一起抬价!
其他妇人原本觉得一天能挣几文钱已经不错了,可被谢寡妇一煽动,心思也活泛起来。
这会儿都眼巴巴地望着林冬月,既想多要些钱,又怕得罪了这个财神爷。
孟大娘急得直搓手,一个劲儿地朝林冬月使眼色。
夕阳的余晖照在众人脸上,将那些或不满或忐忑的神情都镀上了一层橘红色的光。
“我家就我一个劳力,”谢寡妇见林冬月不吭声,嗓门又高了八度,“又要下地又要喂鸡,还得抽空挖木薯。忙活大半天才挣七八文钱,小莞娘,?”
院子里顿时鸦雀无声,其他妇人都低着头,既不敢附和也不想反对。
林冬月将孟大娘拉到一旁,笑着看向谢寡妇:“谢嫂子一个人拉扯孩子确实不容易,是我考虑不周——”
谢寡妇一听这话,立刻眉开眼笑,搓着手往前凑:“那加价......”
“所以啊,”林冬月突然话锋一转,“谢嫂子的时间精贵,以后啊,就不劳烦谢嫂子挖木薯了。”
谢寡妇立刻瞪圆了眼睛:“啥?”
林冬月没有理会她,她环视了一圈,对众人道:“各位婶子嫂子若是觉得挖木薯太费工夫,或嫌一文钱一斤太少,大可以学谢嫂子的样,往后就不必再挖了。”
这话一出,院子里顿时炸开了锅。妇人们面面相觑,脸上都显出几分慌乱。
木薯压秤,半个时辰都用不上就能挖个七八斤,一文钱一斤,就跟白送她们似的,这白送的钱咋能没了?
“冬月啊,我家那几个皮猴子整天闲着也是闲着,挖木薯正好让他们活动活动筋骨!”
“这木薯遍地都是,一文钱一斤这个价格很公道...”
“就是就是!冬月你可不能听谢寡妇瞎说,我们可都乐意着呢!”
“......”
谢寡妇站在一旁,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其他妇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堵了回去。
方才还同仇敌忾的们,此刻都恨不得跟她划清界限。
林冬月看着这场面,眼底闪过一丝了然。
她轻轻拍了拍手:“既然大家都觉得合适,那明日还是照旧。”
说着瞥了眼孤零零站在一旁的谢寡妇,意味深长地补了句:“不过谢嫂子既然觉得吃亏,以后就不必来了。”
谢寡妇这下彻底慌了神,她原本只是想借机抬价,哪想到林冬月竟直接断了她的财路。她急得直跺脚:小莞娘,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林冬月故作惊讶地挑眉:“哦?那谢嫂子是什么意思?”
“我...”谢寡妇支支吾吾了半天,突然灵机一动,舔着脸道:“我是说...一文钱一斤确实公道,只是我忙,但是我家小虎闲得很,我可以让我家小虎去挖...”
院子里顿时响起几声嗤笑。
林冬月似笑非笑地睨着谢寡妇,直看得她浑身发毛,才慢悠悠地吐出一句:“那行吧!”
倒不是可怜这谢寡妇,只是深谙“宁可得罪君子,莫要招惹小人”的道理。
这谢寡妇在村里是出了名的泼辣,要是真把她逼急了,指不定能闹出什么幺蛾子。
她自己倒是不怕,可家里老的老小的小,实在经不起折腾。
妇人们排着队称木薯,铜钱叮叮当当的声响在院子里回荡。
拿到钱的个个眉开眼笑,连声说着“明日还来”,只有谢寡妇攥着几枚铜板,灰溜溜地走了。
林冬月刚把秤砣收好,正要松口气,院门突然“吱呀”一声被推开。
她抬头一看,顿时眉头一皱。
“二妹妹~”
“二姑~”
向蓉扭着腰肢走在前面,林大宝端着读书人的架子跟在后头,俩人前后脚进了院门。
谢寡妇在后山木薯林撺掇众人时,方向蓉也在场。她心里其实一百个赞同谢寡妇的话,恨不得立刻跟着去讨价还价。可转念一想,自己还得巴结林冬月,这才强忍着没去凑热闹。
“卖木薯去那边称。”林冬月语气冷淡。
方向蓉脸上堆着假笑,把林大宝往前一推:“二妹妹,你瞧谁来看你啦?”
她掐着嗓子道,“大宝今儿个从学堂回来,一进家门就说想二姑了,这不,一听说我要上你家送木薯,连衣裳都没换就跟着来了!”
林大宝梗着脖子,一脸别扭地站在那儿。
他穿着崭新的青布长衫,腰间还挂着个绣着“鹏程万里”的书袋。
被母亲这么一推,他脸上臊得通红,支支吾吾半天才憋出一句:“二、二姑安好...”
林冬月抿了抿唇没作声,转身就要进屋。
方向蓉方向蓉却一个箭步上前,死死拽住了她的衣袖。
“诶,二妹妹,你看大宝好不容易放旬假,你当姑姑的,好歹跟他说会儿话不是?”她眼珠子一转,又补充道: “要不让咱小祥出来?大宝在学堂里可学了不少本事,正好教教他表弟...”
方向蓉一脸的自信,她知道这个二姑子最是喜欢读书人,从前对大宝那叫一个疼爱。如今她家大宝这个准童生肯屈尊教导小祥,林冬月还不得乐疯了?
林大宝闻言脸都绿了,他明年就要考童生了,时间岂能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再说了,他堂堂清水村唯一的读书人,岂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求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