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小莞从怀里掏出个糖人:“看姐姐给你带什么啦?”
可惜天气太热,那糖人已经有些融化,原本精致的形状变得软塌塌的。
小祥却顾不上这些,眼睛一下子瞪得溜圆,伸出小手就要去抓。
一旁的孟大娘和孟老爹已经手脚麻利地开始卸牛车上的东西。孟老爹扛起米袋,孟大娘抱起筐,两人看着孩子们闹腾的模样,笑得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了。
……
另一边,烈日当空,刘秀兰拽着林二宝的手刚出镇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回村的土路上。
老妇人的蓝布衫被汗水浸透,后襟还挂着在药铺门口沾的草屑。林二宝的鞋头磨破了洞,露出黑乎乎的脚趾头,每走一步都带起一小团尘土。
“阿奶...”林二宝忽然蹲在地上,肚子发出响亮的声,“我饿得走不动了...”
“吃吃吃!就知道吃!”刘秀兰猛地甩开孙子的手,药包地砸在地上,扬起一片灰雾。
油纸破了个口子,几片当归从裂缝里漏出来,“银子都叫那赔钱货糟践光了,哪来的吃食?”
林二宝愣愣地看着发飙的奶奶。
往常赶集时,奶奶总会给他买糖葫芦,最不济也有个芝麻烧饼。
可今天在保和堂门口,他眼睁睁看着奶奶被伙计推搡出来,药包摔在地上时,那些黑褐色的药材散得到处都是,像极了晒干的牛粪。
刘秀兰突然弯腰捡起块土坷垃,狠狠砸向路边的老槐树。树皮上顿时留下个白印子,惊飞了栖息的乌鸦。
“当初就该把那赔钱货摁水缸里淹死!”她咬牙切齿地咒骂,枯树枝似的手指掐得药包作响。
林二宝缩着脖子不敢吭声,生怕引火烧身——他可没忘记,是自己故意甩开阿奶溜走的,这才惹出后面这一连串祸事。
一老一少,一个气得七窍生烟,一个饿得前胸贴后背,就这么骂骂咧咧、步履蹒跚地往前挪。
本该半个时辰的路程,硬是走了两个时辰才到村口。
两人回到林家院子时,活像从土堆里刨出来的。刘秀兰的裤脚沾满尘土,林二宝的小脸被汗水冲出一道道泥沟。
方向蓉正在院中晾衣裳,见状惊得手里的木盆掉在地上:“娘,二宝,这是......?”
林二宝一见到亲娘,眼泪就吧嗒吧嗒往下掉,却又不敢放声哭——阿奶的气还没消呢。
方向蓉心里直打鼓。
她原本只是让二宝假装走丢,好拖住婆婆不去镇上给林小四说亲。可眼前这祖孙俩的狼狈样,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料——婆婆手里怎么还攥着个破药包?二宝的鞋怎么少了一只?
“作死的贱蹄子......”刘秀兰突然把药包狠狠摔在地上,枯黄的药草撒了一地,“都是那个赔钱货......”
方向蓉心头一跳,这赔钱货说的是谁?她刚要细问,却见婆婆已经一瘸一拐地往屋里走,嘴里还念叨着要扒了谁的皮。
林二宝趁机扑进她怀里,小声道:“娘,阿奶的钱被小姑......”
方向蓉赶紧捂住儿子的嘴,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这事怎么还牵扯上林冬月了?
“没眼力见儿的,还不给我弄口水来!”刘秀兰嘶哑的吼声从堂屋传来。
方向蓉连忙应声,拽着儿子钻进灶房。
灶台上温着一瓦罐稀粥,这是她特意给儿子留的午饭。
她麻利地盛了满满一碗,塞到林二宝手里:“快吃,就坐这儿别出声。”
小家伙饿极了,捧着碗就往嘴里扒拉,米粒沾了满脸。
方向蓉又舀了半碗稀粥,兑了半碗凉水,这才端着往堂屋去。
堂屋里,刘秀兰像摊烂泥似的瘫在竹椅上,发髻散乱,脸色灰败。
方向蓉轻手轻脚地将粥碗放在桌上,细声细气道:“娘,您先喝口粥垫垫肚子,这是儿媳特意给您留的。”
刘秀兰勉强支起身子,端起碗咕咚灌了两口,随即皱眉道:“去,把药给我煎上。”
“什么药?”方向蓉一时没反应过来。
刘秀兰抬手往院子里一指,方向蓉这才注意到院角散落的药包,她连忙应声:“我这就去煎。”
走到院中蹲下身,方向蓉小心翼翼地拾起那个沾满尘土的药包。打开一看,里面只剩下小半药材,地上还散落着不少。
她正发愁该怎么收拾,就听见刘秀兰在堂屋里扯着嗓子喊:
“都给我捡干净!一片叶子都不许落下!那可是花了九十文钱的!”
方向蓉暗自咋舌,九十文?这老婆子平日里一个铜板都要掰成两半花,怎么突然舍得花这么多钱买药?
她趴在地上,仔细将每一片药材都捡起来,连沾了泥土的也不放过。
方向蓉捧着药进了灶房,蹲到正在啃山毛桃的林二宝跟前,压低声音问:“二宝,跟娘说实话,今儿镇上到底出啥事了?”
林二宝嘴里塞满东西,含糊不清地把事情原委说了一遍。
方向蓉听完,猛地一跺脚:“林冬月那个黑心肝的贱蹄子!分明是故意糟践咱家的钱!”
她把手里的药材往药罐里一扔,“这老不死的也配喝九十文钱的药?”
这时,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林成贵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额头上还挂着汗珠。
“娘!您可算回来了!”他喘着粗气,眼睛直往刘秀兰怀里瞟,“银子...银子拿到了吗?”
刘秀兰刚咽下最后一口稀粥,闻言地把碗撂在桌上:“见都没去见人,上哪儿给你弄银子去?”她浑浊的老眼一瞪,“你当银子是大风刮来的?”
林成贵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肩膀都垮了下来。他瞥见老娘脏兮兮外衣,又看看老娘灰败的脸色,突然意识到事情不太对劲:”娘,您这是...出啥事了?”
“还不是你那好姐姐干的好事!”刘秀兰拍着桌子就要发作,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口痰卡在喉咙里,咳得满脸通红。
“……”
方向蓉在灶房竖着耳朵听着母子俩的对话,确认婆母并没有去说林小四的亲事,又听见婆母骂骂咧咧声中没有责怪林二宝的意思,顿时松了口气。
九十文钱没了就没了吧,只要老三娶不上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