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头仰着小脸，不解地眨着眼睛：“娘，咱们摘叶子还要跟人说呀？”
在农村就这样，邻里邻居的摘几片叶子而已，不算什么大事，没人在意。况且村里也没人养蚕，这些桑叶多半都是白白落了地，无人问津。
“傻丫头，”林冬月揉了揉女儿的发顶，“别人家的东西，不问一声就拿，那叫偷。虽说只是几片叶子，可该打的招呼还是要打的。”
她顿了顿，压低声音道：“再说了，娘还有别的事要跟你朱四叔商量呢。”
母女俩沿着小路往朱四家走去。
正值晌午，毒辣的日头晒得人发晕，田里的泥土都泛着白花花的光。
林冬月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心里有些懊恼——这个时辰出门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可她转念一想，等日头偏西凉快些时，村里人又要下地干活去了，到时候怕是更难寻到人。想到这里，她不由加快了脚步，小莞小跑着才能跟上。
走过两条小路，穿过一片竹林，再绕过一道土坡，朱四家的土墙已经看得见了。
屋前的那棵老榆树投下斑驳的树影，树下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妇人正低头缝补着衣物，旁边还放着一把破旧的蒲扇。
那妇人正是朱四的娘。说来也巧，朱四的娘本姓孟，与林冬月的婆家还沾着些远亲。
她这一生命途多舛，在生朱四前曾诞下过三个孩子，其中两个没熬过周岁就夭折了，另一个长到七岁上，赶集时被人拐了去，至今下落不明。
而她的丈夫——朱四的爹，更是在五年前的一天，下河捉鱼时失足落水，再也没能上来。
如今这母子二人相依为命，守着几亩薄田、靠着朱四赶牛车赚点小钱过活。
林冬月远远望见老人独坐树下的身影，不由得放轻了脚步。
阳光透过榆树叶的缝隙，在朱四娘布满皱纹的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那双粗糙的手却依然灵活地穿针引线。
“孟阿奶！”小莞脆生生地喊了一声，像只欢快的小鸟般跑了过去。
朱四娘眯起昏花的眼睛，待看清来人，脸上顿时绽开笑容：“哎哟，是小莞啊！”她忙不迭放下手中的针线，伸手去摸小丫头的脸蛋，“这大热天的，怎么跑出来了？”
林冬月紧走几步上前，温声道：“婶子，是我带她来的。给您带了点自家熬的猪油渣，您尝尝。”
朱四娘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你们家也不宽裕......”
“您就收下吧，”林冬月将碗轻轻放在石凳上，“我这次来，是想跟您讨些桑叶用。”
“桑叶啊，随便摘。”朱四娘连连摆手，“后头田埂上多的是，你尽管去采，摘多少都可以。这点小事还用得着特意跑一趟？”
林冬月抿嘴笑了笑，目光在院子里扫了一圈：“婶子，朱四哥不在家吗？”
“他啊，”朱四娘抬头望了望日头，“这会儿准是在镇上等着载客呢。天不亮就赶着牛车出门了，一天要跑好几趟，得等到傍晚才能回来。”
老人说着，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你找他有急事？”
“是这样，”林冬月解释道，“我明早要去镇上卖些吃食，东西比较多，想包他的牛车。要是方便的话，能不能麻烦朱四哥明儿一早直接到我家院外的大路上等着？”
朱四娘一听，立刻拍着大腿道：“这有什么不方便的！他回来我一定跟他说。”说着，又想起什么似的问道：“你要多早？天蒙蒙亮的时候行不？
“那正好。”林冬月感激地点头，“我寅时末就得出发，赶早市。”
正事说完，林冬月便准备告辞去摘桑叶。
刚要转身，朱四娘却一把拉住她的衣袖：“你等等，我把碗腾给你。”
老人说着，拿起石凳上的粗瓷碗就往灶房走。林冬月连忙道：“婶子不用着急，我摘完桑叶回来再拿也不迟。”
“那哪儿成！”朱四娘头也不回地摆摆手，“一会儿你摘完桑叶指不定从哪条路就回去了，再回来一趟多麻烦不是？”
灶房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不多时，朱四娘就拿着洗得锃亮的空碗出来了。碗沿上还沾着水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她一边用围裙擦着碗底，一边絮絮叨叨：“我家那几片桑叶不值钱，你这碗油渣真是破费了……”
林冬月笑着接过碗，“婶子，您就别跟我客气了，一点油渣而已。”
小莞在一旁拉了拉林冬月的衣角，“娘，咱们快去摘桑叶吧。”
林冬月摸摸她的头，“好，咱们这就去。”
跟朱四娘道别后，母女俩往后头田埂走去。
到了地方，林冬月眼睛就是一亮，这田埂边稀稀拉拉有六七棵桑树，大多数叶子又大又肥，挑最大的，确实可以直接用来盛一些薯条。
小莞兴奋地蹦蹦跳跳，伸手就去摘桑叶。
林冬月也不闲着，仔细挑选着又大又绿的桑叶。
不一会儿，母女俩就摘了满满一篮桑叶。
林冬月正拍打着裙角的尘土准备回去，忽然听见一道尖细的嗓音从田埂对面传来：“哎哟，这谁呀？趁着大中午的没人在外边，偷摘人家桑叶呢？”
林冬月抬头望去，只见谢寡妇摇着把蒲扇，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对面的田埂上。她穿着件洗得发白的靛蓝布衫，嘴角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
林冬月不由得皱起眉头。在村里，摘几片桑叶本是寻常事，从没人会用这么难听的字眼。更何况这谢寡妇连问都没问她们是否跟主家打过招呼，张口就扣帽子，分明是存心找茬。
她突然意识到，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前几日赶集坐牛车回来时，她就感觉谢寡妇看她的眼神带有敌意；后来在里正家调解猪拱稻苗的事时，谢寡妇也故意拿话挤兑她；今天更是直接污蔑她偷东西。
林冬月心里一沉：自己到底什么时候得罪了这谢寡妇？
她仔细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有过什么过节。
小莞不安地扯了扯她的衣角，林冬月这才回过神来，强压下心头的不快，平静地回应道：“谢嫂子说笑了，我刚从朱四娘家里出来，是得了允许才来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