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崇焕吐出一口血水，眼前模糊成一片。
只能凭借本能，挥舞着虎眼竹节鞭朝前打去。
一个敏捷身影从虎眼竹节鞭下闪过，来到袁崇焕的身边。
是个高手！
袁崇焕神情一凛。
只是因为身体多处受伤，反应早已不如前。
他反手切向左边，阻挡其前行方向。
手被人抓住。
糟糕！
要被生擒了！
袁崇焕有些后悔。
他不应该一直拖到这个时候的。
事有不成，当自我了结。
为国捐躯。
要是成了皇太极的俘虏，那这辈子的付出就白费了。
袁崇焕用尽全身力气，想要咬断舌头，将全身穴道移位，让气血倒流，引爆身亡。
死，并不可怕。
只是留有遗憾。
遗憾没有杀掉皇太极。
遗憾没有保护好京城。
遗憾连皇帝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皇上保重，袁崇焕先走一步了！”
身上被连点数下，瞬间动弹不得。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督师，莫要冲动，是我。”
袁崇焕已存殉国之心，听到熟悉的声音，努力睁开眼睛，看到身边一个人影，忍不住喊道，“方公公，怎么是你？”
方正化的脸上有欣喜之色，“督师，我们赢了！”
“皇太极退兵了！”
袁崇焕的身体摇晃了一下，用手擦拭眼睛上的血迹，睁大眼睛四处张望，在弥漫的硝烟中，稀稀散散的辽兵正在不断地聚拢过来。
还有一些身穿内廷服饰的太监，那是御马监的太监队伍，正在补刀。
还有些躺在地上没有咽气的满清兵马，以及一些装死的敌军。
“我们赢了，皇太极退兵了！”
袁崇焕喃喃说道，紧握虎眼竹节鞭的手有些颤抖。
这一仗，打了将近三个月。
三个月的时间里，辽军从十五万，打到了只剩下两三万。
而今天，这大决战，袁崇焕已经几乎无兵可用，无险可挡。
他和皇太极拼光了最后一枪，放尽了最后一炮，也用光了最后的一个士兵。
连主帅都亲自下战场，只为战死沙场，以身殉国。
终究，还是赢了。
终究，还是打败了皇太极。
只是，这用数十万将士性命换来的战果，换来的是一场惨胜。
惨胜也是胜。
至少，北京城保住了，大明保住了。
看着逐渐围拢过来的辽兵，看着他们一个个身上带血，摇摇欲坠的样子，袁崇焕心中难掩激动。
袁崇焕高高举起虎眼竹节鞭，“大明赢了！”
“皇太极败了！”
辽兵相互支撑，拥抱在一起，泪流满面。
他们已经没有力气去跳跃欢呼。
他们已经没有力气去大声喊叫。
唯有，用两行热泪，表达劫后余生的喜悦。
袁崇焕环顾四周，只看到了何可纲拿着一柄断剑。
这仗打得太残酷了，连吹毛断发的宝剑都被砍断了。
可是，袁崇焕没有看到祖大寿的身影，“大寿呢？”
有士兵上前说道，“督师，祖将军领着兵马去偷袭南海子。”
“方才听到了炮轰声，现在情况还不明。”
袁崇焕深吸一口气，“诸位兄弟，虽然皇太极撤兵了，可是他们只是从左安门、广渠门撤走，并没有撤离大明。”
“南海子是他们的营地，我已派祖大寿领着炮兵去炮轰南海子。”
“此时，皇太极撤兵，必然会遇到祖大寿。祖大寿只有五百兵马，又带着重火器。虽然面对的是皇太极的败兵，可是也绝对难敌。”
“何可纲，立即整顿兵马，一来追击皇太极，痛打落水狗，将皇太极彻底驱离北京城。二来，接应祖大寿。”
何可纲握住剑柄，大声说道，“领命！”
“凡是能动的兄弟们，都跟我走，去南海子，去杀皇太极，去砍了他的狗头。”
一群人跟着何可纲的身影，往南海子方向移动。
方正化眼眸中流露出复杂的情绪。
这些情绪中，有敬佩，有赞许，也有哀伤之情。
见袁崇焕吹了一声口哨，那银色拳花马跑了过来。
银色拳花马身上还在流血，可是听到袁崇焕的呼喊声，它立马就过来了，用头在袁崇焕的身上摩挲着。
袁崇焕拍了拍银色拳花马的头，“好驹儿，我们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来，随我继续作战，我要亲自砍下皇太极的人头，去祭奠我那些死去的兄弟，去祭奠被满清鞑子践踏的大明百姓。”
银色拳花马甩动着头，发出嘶吼声。
似乎在回应袁崇焕的召唤。
一只手轻轻拉住了缰绳，是方正化。
方正化轻轻晃动着缰绳，眼睛看着马儿的眼睛，轻声说道，“督师，你已经身受重伤，还是不要去了，就由何将军去接应祖大寿吧。”
“皇太极虽然撤兵了，可是手下依旧有数万兵马，未必就能杀得了他。”
袁崇焕感觉方正化的态度有些不一样。
自从方正化被崇祯皇帝派到辽军中来督军之后，袁崇焕和方正化的关系虽然说不上亲如兄弟。
可是也保持着较为融洽、和谐的关系。
因为方正化不像其他的督军太监一样，喜欢插手军务，喜欢打小报告，喜欢瞎指挥。
他就做好他督军的本职工作。
还能利用他在御马监的位子，以及和崇祯皇帝关系，协调朝廷与地方军的关系，化解一些矛盾。
所以，袁崇焕对方正化，虽然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可是两人还是相敬如宾一样。
“方公公，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如果不是很紧要的事情，等我先杀退了皇太极，再与你把酒言欢了。”
方正化并没有松开缰绳，而是牵着马，往京城方向走去，“督师，你身受重伤，还是进京城一趟，先去养伤吧。”
进京城？
多少次，袁崇焕向朝廷、向崇祯皇帝请奏想要进城休养，补充粮草，可是都遭到了无情的拒绝。
无论袁崇焕领着辽兵遭受到多大的困境，那扇沉重的城门始终未向他敞开过。
而现在，刚打了胜仗，就能进城了？
“方公公，皇上可是下过旨意的，我辽军未将满清兵马驱除出京，绝不许进城。现在虽然皇太极撤兵了，可是南海子那边胜负未分，我如何能进城？”
“方公公这是要我抗旨吗？”
方正化轻轻摇头，依旧拉着马儿不紧不慢地往城门方向走去，“抗旨？那是不可能的。”
“我是带着皇上旨意来的，皇上宣督师入宫觐见。”
没有正式的宣旨，传的是口谕。
照例，口谕也要跪拜接旨的。
可是方正化就这么随口就说出来了，并没有让袁崇焕下马跪地接旨。
方正化感受到袁崇焕双腿夹住了银色拳花马，回头看向袁崇焕，然后越过袁崇焕看向身后的辽军随从。
“皇上只宣督师一人入宫觐见，诸位兄弟原地待命，等待皇上奖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