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战?拿什么去决战?”
“这些狗东西天天躲在皇宫里,让我们在外面杀得死去活来。还成天瞎指挥,老子不干了!”
祖大寿喝完一碗酒,就将酒碗摔个稀碎。
主帅营帐中,一片安静。
氛围有些压抑,有些令人感觉到窒息。
众将的目光都从祖大寿身上转移到一个高大魁梧的背影上。
高大魁梧者正面对着一张地图,分析局势,准备接下来的大战。
听到祖大寿的埋怨,还有那愤怒的摔碗,高大魁梧者转过来身来。
此人便是袁崇焕。
袁崇焕看到地上的碎片,眼睛瞧了祖大寿一眼,“发酒疯了?”
“还是想造反了?”
威压,从袁崇焕身上弥漫开来,压得祖大寿这样的猛人都有些喘不过气来。
不过,作为从辽东战场上厮杀多年的人,他不敢顶撞袁崇焕,那是他发自内心对袁崇焕的尊敬。
可是对于朝廷,对于皇族,祖大寿并没有多少敬畏之心。
“督师,我们已经在这里鏖战数十日,从蓟州,打到广渠门,又从广渠门达到了左安门。人是越打越少,现在我辽军兵马还不足五万,众多兄弟都是带伤上阵。我们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保护京城,保护大明。”
“可是京城里的那些官,一个个不当人子,军饷不发,将士们都吃不饱。更过分的是,兄弟们有伤,他们还不许我们进城去养伤。”
“这些个狗东西,不仅帮不上忙,还帮倒忙,还说我们没有尽力,还说我们纵兵抢了他们的庄园,还说我们和皇太极坑瀣一气。我干他娘类,我们要是和皇太极坑瀣一气,这些个狗东西现在还能活着吗?”
袁崇焕坐在主位上,喝了一碗酒,却没有做声。
他知道,这些日子,辽兵都已经拼尽全力了。
祖大寿说得粗鲁,却是实情。
手下将士死的死,残的残。
一位总兵重伤,还有三位副总兵战死。
可是背后咫尺距离的京城,他们却一步也没有进去过。
祖大寿心中有怨气,袁崇焕是知道的。
只是现在打成这个样子,不是他所能决定的。
朝廷只是命令他们拼死进攻,一定要杀退皇太极,却没有给他们足够的信任,足够的支持。
尤其是皇太极四处散布谣言,说与辽军达成了协议,共分天下。
第一步就是将京城周边庄园里夺来的财富给平分了。
满清八旗和辽军作战,只是做做样子,瞒天过海。
等后续兵马过来之后,一举攻破北京城,袁崇焕与皇太极共分天下,并称二帝。
这种低级幼稚的手段,是个人都能看出来,是皇太极诡计。
最粗俗的离间计。
却是皇太极屡试不爽的计策。
明明知道容易被识破,为何皇太极还一直坚持在用?
因为皇太极很懂人心。
他就是要在崇祯心里扎下一根刺。
像崇祯这样疑心重的人,喜欢管事的人,只要扎下了一根刺。
迟早,就会刺穿人心。
让鲜血喷涌而出。
面对皇太极的诡计,袁崇焕已经三次上书了,表明自己的忠心,表明与满清八旗不共戴天的誓死决心。
然而,长期的作战,无休止的高强度对战。
对于袁崇焕和手下将领,还有普通将士也好,都是已经逼到了极致。
那根绷紧的弦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崩溃。
像祖大寿今天这样发作,就是情绪发泄的一种方式。
只是,袁崇焕不希望这种情绪蔓延。
至少,在皇太极的满清兵马没有离开京城的时候,这种情绪很容易影响军心。
“大寿,朝廷的事情,自有皇上去定夺。我们为官为将者,唯一的目标就是去打败敌人。”
“昨日,皇上还特意派出使者,对我们慰劳有加,还赐我玉带彩币六束,赐你祖大寿玉带彩币四余。诸位兄弟大将各绯蟒一袭,又送来了粮食、器械。”
“皇上是知道我们的艰辛,我们可不能辜负皇恩!”
不说还好,一说这些祖大寿就来气,“玉带彩币四余,我要这东西有鸟毛用。”
“给我们兵马啊,给我们足够的粮草啊。枪呢?炮呢?”
“要的都不给,给的都没用。”
“何可纲,你他娘的倒是说句话啊,昨天你手下兄弟阵亡了八百人,你哭得像个娘们一样。今天你就屁都不敢放一个了吗?”
何可纲比祖大寿,还是要斯文许多。
祖大寿当兵久了,有点悍将兴致。
而何可纲则显得儒雅一些,只不过,儒雅只是他的外表。
论武艺,论杀戮,他的本事不在祖大寿之下。
至少,他昨天的八百兵马,换来了皇太极的一千满清人。
以前作战,都是皇太极的兵马战损一比二的样子,就是皇太极死一百人,大明要死两百人。
可是昨日左安门一战,袁崇焕命何可纲兵马为先锋,战损比例相差无几。
这就可见何可纲战斗力之强悍了。
何可纲行礼说道,“督师,不是我们不肯战,也不是我们不怕战,只是现在真的已经到了极致了。”
“伤兵满营,得不到药物的救治。吃的是粗饼,难以下咽。”
“再这样战下去,恐怕……”
恐怕什么,何可纲没有说下去。
没有说,那么就只有两个结局。
一个是全军覆没。
一个是惨胜,却所剩无几。
袁崇焕目光扫视一圈,落在了祖大寿身上,“大寿,你可还记得,天启六年九月,我们做了什么吗?”
祖大寿顿时站起身来,大声说道,“督师,我怎么会忘记,又怎么能忘记?”
“那一年,高第小儿前来辽东督师,即命锦州、右屯卫、宁远、前屯卫等处军民入关,尽弃关外之地。袁督师誓死不退,发出了‘宁前道当与宁前为存亡,如撤宁前兵,宁前道必不入,独卧孤城,以当虏耳!’震耳欲聋之声。”
“我当时是宁远的左前锋,听到督师此言,我与诸兄弟歃血盟誓,紧随督师,绝不后退半步。”
“也就是那一次,督师还派人和高第说,不要来援助我们,我们宁远要置之死地而后生。”
“也就是那一次,努尔哈赤领兵二十万,围攻宁远。听到建奴炮声,督师面不改色,而朝鲜官员朝鲜贡使的译官韩瑗吓得钻进了桌子底下。”
“还是那一次,在战前动员中,督师刺血为书,向全体将士下拜,吃着草激励我们说:苟能同心死守,吾为牛羊以报,亦所甘也!将士都为之感动,皆无退志,请求拼死一战。”
“就是那一次,努尔哈赤围城二十六天,以二十万兵马围攻我宁远不足一万五千兵马。最终建奴兵败而退,努尔哈赤重伤不治。朝野为之欢呼,天子称宁远大捷为此七八年来所绝无,深足为封疆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