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迟迟没有开口。
安欣木然地站在那里,心里慌得跟个什么似的。
今天她壮起胆子,说了很多。
这些事情,往日里就是烂在肚子里,她也不会说的。
可是看到崇祯开始那副失魂落魄醉酒的样子,她又忍不住了。
现在崇祯好些了,稳住了情绪,安欣又有些后悔了。
她觉得自己说太多了。
说得太过头了。
这些话不应该由她来说,哪怕是由周皇后,王承恩,孙承宗他们去说都好一些。
她一个小宫女,虽然被安排了一个掌事宫女的职责,可那算不上什么的。
再说了,今天说得太多,太主动,和她往日的猥琐发育,苟活的意愿是相违背的。
算了,说都说了,说了心里也舒坦一些。
你板着个脸,那我也呆着个脸。
一时间,御书房内陷入了安静当中。
王承恩最怕的就是突然的安静。
他希望能有交流,有互动,这才是正常的情况。
王承恩的目光在崇祯和安欣的身上不停流转。
希望能得到一些线索。
没有。
崇祯在思索,而安欣在习惯性地发呆。
幸好,这种突然的安静并没有持续很久,苏嬷嬷领着人带来了饭菜。
崇祯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吃着。
所以这顿饭,让安欣吃得索然无味。
和中午吃的一样。
第二天的局势依旧没有明显的变化。
皇太极没有放弃攻破京城的想法,他不甘心就这样离去。
在孙传庭接手德胜门防御之后,勤王兵马足足又多了三万人。
朝廷允许孙传庭进入城内休整,这让孙传庭的兵马能够及时得到补充。
而在广渠门方向,战斗愈发激烈。
战争已经到了最炽热阶段。
袁崇焕和皇太极已经正面作战了。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这一场仗,既分胜负,也分生死。
皇太极集中了优势兵力,一定要拿下广渠门,一定要杀掉袁崇焕。
而袁崇焕也在憋着一口气,绝对不能让皇太极踏入广渠门一步。
袁崇焕已经没有退路了,他数次请求入城,都被朝廷拒绝了。
如果袁崇焕知道是崇祯亲自下令不许辽兵入城,不知道他会作何感想。
损兵折将太厉害了,将士心身疲倦,袁崇焕所能做的已经做到了极致。
可这里终究不是宁远,不是他所能掌控的全部。
他连城门都进不了,又如何能发挥最大的优势了。
袁崇焕虽然不能发挥自己的最大优势,可是作为当世名将,他所依赖的不仅仅是防守。
还有他的谋略,还有他对辽军的掌控能力。
哪怕是面对如此残酷的情况,袁崇焕的辽军依旧听从他的军令,浴血奋战。
赵率教战死了,可是祖大寿终于赶来了。
祖大寿带来了两万兵马,原本是镇守宁远的精锐。
现在抽出来增援袁崇焕,攻打皇太极。
祖大寿领着兵马从南面森林突然杀出,袭击满清兵马,目标要与袁崇焕所领的辽军大阵一起夹击满清队伍。
满清将领莽古尔泰、多铎,带队压阵后方,见此情形立刻派第一批队伍截击祖大寿右翼,但是祖大寿领着右翼兵马击退满清这批拦截队伍,并成功配合袁崇焕的辽军大阵。
右翼南面大兵复合,前后夹击满清兵马。
皇太极自然不会让袁崇焕轻易得逞,他派出莽古尔泰集结全部压阵队伍,继续突击右翼祖大寿。
这个时候,祖大寿的作用就发挥出来了。
他所带领的辽军队伍整齐,战斗力强,装备齐全,精神振奋,同仇敌忾,战斗力非凡。
加上祖大寿为人彪悍,冲杀在前,一时间,莽古尔泰的兵马被冲散了。
皇太极立马调兵遣将,派出豪格队伍前去支援。
战斗从中午打到下午,辽军伤亡大约上千人,满清也有上千人的死伤,战况惨烈,打得旗鼓相当。
到了晚上,休整兵马的时候,祖大寿才发现,袁崇焕受伤了。
手臂上中了一箭。
后背也有被炮弹炸出的伤口。
祖大寿劝袁崇焕去休养,被袁崇焕拒绝了。
不是他不想休养,而是没有办法去休养。
因为皇太极不给崇祯这个机会,崇祯也没有给袁崇焕这个机会。
袁崇焕和辽兵都无法入城。
无法休整养伤是一方面,缺少粮草、兵器才更为致命。
袁崇焕察觉士兵和战马都疲劳饥渴,已经连续作战多日,于是派遣亲信旗鼓官继续向朝廷传递奏疏,请求城内速发粮草给辽军。
这个问题崇祯没有拒绝,你可以不许人进城,但是你没有理由让卖命的将士吃不饱。
第二天,袁崇焕终于收到了一批粮食,有酒肉麦饼。
袁崇焕将食物分发士兵,并拿着食物抚慰伤员。
晚上祖大寿带着人巡营,看到主帅的营帐中还亮着光,便走了进来,“督师,你身上箭伤未愈,军医叮嘱要好生休养,为何还在操劳?”
营帐中有一人,背对着门口,正在观看挂在墙上的地图。
转过身来,只见此人身材甚是魁伟,四十来岁年纪,身上没有着盔甲,穿灰色旧布袍,已微有破烂。手臂上绑扎着伤口,还有血迹渗透出来。
此人浓眉大眼,高鼻阔口,一张四方的国字脸,颇有风霜之色,顾盼之际,极有威势。
便是领兵部尚书衔兼右副都御史,督师蓟辽、登莱、天津等处军务的袁崇焕。
袁崇焕此刻脸色有些黑,不知道是因为连日作战的原因,还是今天拔取箭头流血过多的原因,显得有些沧桑,有些疲倦。
见祖大寿进来,袁崇焕指着一处地方说道,“大寿,你来得正好,今日小胜,守住了广渠门。但以皇太极睚眦必报的性格,明日必将进行猛攻。”
“这里是运河,这里是关帝庙,这两处地方,是我军需要扼守的要塞,绝对不能有失,你我各领一支兵马在此作战。”
“另外,皇太极今天吃了亏,亡我之心不死,必然将蒙古兵马调过来。蒙古人善骑射,我们还需深挖沟壑,做好应对准备。”
祖大寿看着袁崇焕的脸色,心中很是不忍,“督师,你身体如此虚弱,那冷箭上有毒,你明日如何能作战?”
“我要禀报皇上,让督师进城疗伤。”
进城疗伤?
怎么可能呢?
袁崇焕摇摇头,“皇上下令了,皇太极不退兵,我辽兵一个也不能入城。”
祖大寿愤愤说到,“我辽军也是血肉之躯啊,怎么能如此待我们?”
“督师,皇上还是不信任我们啊!”
袁崇焕神色冷峻,“大寿,切不可如此说。”
“身为臣子,当奋力作战,驱除贼寇,岂能妄议朝政,非议皇上。”
“明日,当是与皇太极决战之日,军心不可动摇。”
祖大寿看向皇宫方向,声音有些愤怒,“督师,你对朝廷忠心耿耿,可是朝廷不信任你,皇上在怀疑你有二心啊!”
“据我所知,朝廷中上疏弹劾督师的文书多如牛毛。我担心的是,无论此仗是输是赢,督师你都是朝廷的眼中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