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三个月苦死工夫,了十年不结之局!”
“如果真的能了十年不结之局,我脱了一层皮也要去干的。只是杨尚书的这‘四正六隅、十面张网’之策,恐怕最终是水中月、镜中花啊!”
卢象升叹息一声,饱含复杂的情愫在其中。
祖宽不解,“既然是良策,又有皇上支持,为何难以实现呢?”
卢象升眼眸中有朦胧忧色,“杨尚书这‘四正六隅、十面张网’之策,要是放在前几年,必然大获成功,堪称完美。”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祖兄,你瞧瞧,杨尚书这计策,那是三要啊,要人,要钱,还要天意。”
祖宽越发不解,“卢大人,这要人要钱我是能理解,可是这要天意又指的是什么呢?”
卢象升指着北边,“要成大事,那必须要天时地利人和。”
“现在这种局面,我说句大逆不道的话,那是天不如意,地不便利,而人心,溃散啊!”
这句话,的确是大逆不道的话。
祖宽沉默了。
这些日子跟着卢象升打仗,虽然杀了许多流贼,打了不少胜仗,可是流贼如同韭菜一样,杀了一茬,又长出一茬。
东边灭了,西边又冒出来。
怎么也杀不完。
而那天灾,那是接二连三,这边的蝗灾还没有平息,那边的瘟疫就席卷而来。
至于泥石流,地震,时有发生。
这让祖宽有时候怀疑,是不是大明遭天谴了。
卢象升又将油灯靠近地图,“祖兄,你看这里,这里你比我更熟悉。”
祖宽顺着卢象升的手指看过去,那里是大明的北端,辽东一带。
他在辽东作战多年,自然熟悉那里。
“卢大人,我知道你的意思,辽东这个无底洞,将大明拖了进去,无法脱身。而那建奴凶残,一旦防线被突破,就有可能造成灭顶之灾。”
“要实施杨尚书的‘四正六隅、十面张网’之策,还要看皇太极给不给这个机会。要是皇太极大举进攻,防线吃紧,兵马都要调去辽东作战,而且军饷粮草都要优先辽东,那么这‘四正六隅、十面张网’之策就无法实施了。”
卢象升眼眸落在一个地方,那里用朱红标得很明显,就是京城。
“皇太极亡我大明之心不死,他就是要大明内忧外患,一直将大明耗光血肉,到了最后的时刻,他就会倾巢而出,一击致命。”
祖宽知道卢象升心忧,“卢大人,你真是心怀国事,眼界宽广。不像我,是个大老粗,就是到带兵打仗杀人。”
“我就不想那么多,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今天不想明天事,这样才痛快。”
卢象升笑了笑,转过身来,将油灯放在桌上,“祖兄,这也是我羡慕你的地方所在,能放下来。”
“你说的也没错,多想无益,凡事还是要一步步来。”
祖宽挠了挠头,“卢大人,你是个文武全才,和我这种半路出家的自然不一样。我和兄弟们说了,俺们跟着卢大人能打胜仗,有肉吃,有银子花,这就是个好官,就值得我们卖命。”
“卢大人,你刚才说的我们当前的主要任务有三点,追击闯王高迎祥还只是其中一点,另外两点是什么呢?”
卢象升微微颔首,坐在桌前,给祖宽倒了一杯酒,“祖兄,今夜无事,正好秉烛夜谈,我就和祖兄说说我的想法,也方便我们日后作战。”
“这第二点啊,我这几日研究了流贼的口号,发现了一些状况。”
祖宽大眼一瞪,“口号?什么口号?”
卢象升给自己也斟满一碗酒,一饮而尽。
脸上便多了些红色,那略带悲天悯人的漆黑眼眸中,也有了些活跃。
“最开始,流贼提出来的口号是‘均田免赋’,这一口号是针对大明末的辽饷、剿饷、练饷而来,这个口号获得了不少人的支持,尤其是在灾情严重的陕西、河南等地,人心动摇,这就是造反时的起步。。”
“第二个阶段,是‘剿兵安民’,说什么三年不征,一民不杀。这是针对朝廷派兵平乱,这些流贼为了对付朝廷兵马,拉拢无知百姓,煽动百姓对抗官府。在这个事情,流民、灾民渴望安宁,对官府心生抱怨,所以他们这个口号也有很大的煽动作用。”
“而到了目前这个阶段,则是以闯王高迎祥为主煽动了许多人,尤其是那一句‘迎闯王,不纳粮’,不知道让多少人心动。还被编成了歌谣,说什么吃他娘,穿他娘,开了大门迎闯王,闯王来时不纳粮。这个如同瘟疫一样,泛滥成灾,一发不可收。甚至有些地方的官府,被这句歌谣给唱得人心惶惶,流贼到了他们还真的把城门打开,将城池给献了出去。”
“祖兄,我和你说这些,是我发现这些流贼当中也有高人啊。”
祖宽喝了一碗酒,用衣袖将嘴角的酒水抹掉,气呼呼地说道,“高人,都是盗寇。”
“还有些人,为虎作伥,甚至一些成名高手,都被这些流贼所煽动。”
“有些人,我还当年和他们以兄弟相称,现在遇上了,就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卢象升又喝了一碗酒,漆黑眼眸中便多了些云雾,“是啊,有时候我就在想,为什么这些高人,这些读书人,甚至还有一些曾经的官员,他们并不是被逼成为反贼的,而是主动加入的,他们为什么会与流贼为伍呢?”
“我们做的这些事情,到底哪些是对的,哪些又是错的呢?”
祖宽听这话,感觉有些莫名其妙,隐约觉得有些异样,可又说不上来。
卢象升又说道,“流贼中有高人,不仅从他们的口号可以看出来,而且打了这么久,我发现我们的敌人不仅仅只有高迎祥一个,而是越打越多。”
“祖兄,你看,这张献忠就是个狠角色,朝廷对他又是镇压,又是招安,最后他还是当了反贼。而这个李自成,闯将,可是我感觉此人很不简单啊!”
“假以时日,这个李自成,或许又是另外一个闯王。”
闯将变闯王,闯王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