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委办公厅的小会议室里,每周一次的重点工作调度会刚结束。常委们陆续起身,姜云帆却笑着叫住了组织部长李国华。
“李部长,稍等一步,”他拿起桌上的保温杯,自然地走到李国华身边,“上次你说组织部那个干部信息系统的升级方案,我专门问了省里的专家,他们有个成熟模块可以直接对接,能省不少时间。我让秘书把联系方式发你办公室?”
李国华脚步顿住,脸上露出笑容:“哎呀,那太感谢姜市长了!我们正为这事头疼呢,自己搞确实周期太长。”
“都是为了工作嘛。”姜云帆拍拍他的肩膀,声音压低了些,“对了,市党校下半年那期青干班,我建议多从经济口和基层一线选些苗子。现在发展任务重,得提前储备懂实务的干部。”
这话说得在情在理,但李国华听出了弦外之音——经济口是沈墨分管的领域,基层一线则是周明远一直强调的用人导向。姜云帆这是在试探,也是在示好。
“姜市长的建议很及时,我们研究研究。”李国华回答得很官方,但笑容更真诚了些。
两人并肩走出会议室,谈笑风生。走廊另一端,沈墨正和纪委书记赵建国讨论某个项目的审计安排,抬眼时正好看见这一幕。赵建国也看见了,意味深长地说了句:“李部长最近很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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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市委家属院里发生了一件小事。政法委书记孙振国的老母亲半夜突发急病,家里就老两口,司机又请假。孙振国急得团团转时,姜云帆的司机“正好”开车送一位市领导家属回来,二话不说就把老人送到了医院,全程陪同检查安排住院。第二天一早,姜云帆亲自带着果篮去探望,一句没提帮忙的事,只关心老人身体。
孙振国在市委见到姜云帆时,紧紧握着他的手:“姜市长,这份情我记下了。”
“老孙你这说的什么话,都是同志,应该的。”姜云帆摆摆手,转身时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他要的不是感谢,是关键时刻的一份人情。
这些细微的动作,像水银泻地般悄无声息地渗透。统战部长、宣传部长、秘书长……姜云帆用各种“正当理由”与每位常委增加了单独接触的机会。话题从工作到家庭,从过去到未来,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强势,反而更像一位倾听者、一位能解决问题的同僚。
“听说姜市长最近在帮宣传部的融媒体中心协调省里的专项资金?”一次午饭时,许半夏看似随意地问沈墨。
沈墨夹菜的手顿了顿:“你也听说了?”
“服务站有个志愿者的亲戚在宣传部,说他们邱部长最近常往姜市长办公室跑。”许半夏看着他,“而且不止宣传部。纪委的赵书记、政法委的孙书记、统战的刘部长……姜云帆这两个月的日程,有一半都在和常委们单独沟通。”
沈墨放下筷子。他不是不知道这些动向,但从许半夏这里得到证实,还是让他感到一阵寒意。姜云帆这是在织网,一张覆盖整个常委会的网。
“周书记知道吗?”许半夏问。
“知道。”沈墨重新拿起筷子,“上周书记找我谈话,说了八个字:风起于青萍之末。”
意思是,周明远看见了这些暗流,但在没有明确违反原则的情况下,他也不能做什么。毕竟,常务副市长与常委们沟通工作,再正常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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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让沈墨警觉的,是两周后的一次市委常委会。议题是明年全市重点项目安排,沈墨代表发改委汇报了示范区的七个核心项目。按照程序,常委们可以提出意见和建议。
姜云帆第一个发言:“沈墨同志提的这七个项目,我都仔细研究过,确实都是示范区的关键。不过……”他话锋一转,“我建议是不是可以增加两个?一个是北区物流枢纽的升级改造,这个对全市商贸流通很重要;另一个是老城区地下管网全面排查,这是安全隐患,不能再拖了。”
他说的这两个项目,一个涉及赵建国书记分管的安全生产,一个涉及李国华部长联系点的民生工程。更重要的是,这两个项目都需要大量资金,一旦加入重点清单,必然要挤占其他项目的资源。
孙振国立刻接话:“姜市长这个建议好,老城区那管网,年年下雨年年淹,是该彻底解决了。”
李国华也点头:“北区物流枢纽升级,对区域经济拉动作用明显。”
赵建国没说话,但点了点头。
其他几位常委或沉默,或附和。周明远环视一圈,最后看向沈墨:“沈墨同志,你的意见呢?”
沈墨知道,这是个陷阱。如果他反对,就得罪了至少三位常委;如果他同意,示范区的核心项目就可能被稀释。而且姜云帆提的两个项目本身确实重要,他连反对的理由都不好找。
“姜市长的建议很有价值,”沈墨缓缓开口,“不过重点项目的资金盘子是有限的。我建议,可以请发改委和财政局牵头,对这九个项目做一个详细的投入产出比分析和紧迫性排序,拿出一个优化方案,下次会议再议。”
他把皮球踢给了专业部门和下次会议,既没有当场反对,也没有轻易同意。
姜云帆深深看了他一眼,笑了:“可以,那就按沈墨同志说的,再做一轮论证。我们做决策,还是要科学嘛。”
会议结束,沈墨最后一个离开会议室。走廊尽头的窗户开着,初冬的风灌进来,冷得刺骨。
手机震动,是岳川发来的信息,只有四个字:“合纵连横。”
沈墨盯着那四个字,忽然明白了姜云帆的全部策略——他不再直接攻击沈墨,而是在常委会这个最高决策层里,通过利益捆绑和人情往来,构建一个“多数派”。当这个多数派形成时,任何不利于姜云帆的决策都很难通过,而任何他想推动的事情,都会得到支持。
到那个时候,沈墨即便有周明远的支持,也会处处受制。因为市委书记也不能总是否定常委会的多数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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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让沈墨不安的是,三天后他得知,姜云帆通过省里的关系,把李国华部长的女儿安排进了省发改委工作。虽然程序完全合规——那个女孩本身就很优秀——但时机太过巧合。
许半夏通过自己的渠道查到了一个更重要的线索:“姜云帆最近和省纪委的一位退二线的老领导走动频繁。那位老领导虽然退了,但在纪委系统影响力还在。”
“他想干什么?”
“不知道。”许半夏的声音很冷,“但纪委这条线,从来不是用来交朋友的。”
当晚,沈墨在办公室待到深夜。他翻开工作笔记,在最新一页上写下几行字:
“姜的目标:常委会多数支持。”
“手段:利益捆绑、人情投资、合理议题包装。”
“危险:一旦形成多数,书记也会受制;纪委线可能埋雷。”
他盯着这几行字看了很久,然后拿起笔,在最后加了一句:
“破局关键:找到他无法收买的人,或者,找到他不敢触碰的底线。”
窗外,市委大院的灯光一盏盏熄灭。只有沈墨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他知道,这场博弈已经进入了最复杂的阶段。姜云帆不再与他正面交锋,而是开始经营整个棋盘。而他要做的,是在这盘棋上,找到那个能一击制胜的落子点。
只是那个点,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