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规划局审批窗口前,李建国第三次递上相同的材料。办事员扫了一眼,头也不抬:“缺个街道意见证明。”
“同志,上周来您说要居委会证明,上上次说要消防预审意见,我都补全了。这次街道证明……具体需要哪个科室出具?有没有格式要求?”李建国强压着火气,他的小型文创工坊改造项目卡在规划许可上快两个月了。
办事员终于抬眼,语气透着不耐:“流程就是这么规定的,你自己去街道问。下一位!”
这一幕被许半夏安排的“体验官”用隐藏摄像机完整记录。类似的场景,在营商环境专班的投诉平台上比比皆是。“兜圈子”、“踢皮球”、“开口子”——这些不成文的规矩,构成了坚实的“隐性壁垒”。
沈墨将规划局的案例摆在专班会议上。规划局局长振振有词:“沈主任,不是我们故意刁难。老旧厂房改造涉及结构安全、消防安全、邻里关系,多要几个证明是为了把风险控制在前端,这是对群众负责!”
“负责?”沈墨调出另一份数据,“去年全市类似小型改造项目,平均审批时间86天,而邻市只要28天。多出来的这两个月,多少创业者耗光了资金和耐心?这就是我们‘负责’的结果吗?”
他直接点破:“有些所谓的‘必要环节’,究竟是法律法规的要求,还是我们部门为了规避自身风险、甚至是为了一些不便明说的利益而设置的‘附加题’?”
会议室鸦雀无声。规划局局长脸色铁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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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云帆的办公室成了某些局长的“诉苦驿站”。
“姜市长,沈墨这是要拆庙啊!把审批环节简化了,权力寻租的空间是小了,可我们部门的权威性在哪?以后还怎么管理?”
“就是,他那套‘并联审批’‘限时办结’,听起来好听,实际操作起来根本不可能!万一出了事,谁负责?”
姜云帆慢悠悠地品着茶,听着抱怨,等他们说够了,才放下茶杯,语重心长:“同志们的难处,我理解。改革嘛,总会触动一些东西。但市委有要求,我们也要配合。不过……”他话锋一转,“具体怎么改,还是要尊重专业部门的意见,不能搞‘一刀切’。有些必要的监管环节,该坚持的还是要坚持,这才是真正的对人民负责。出了事,谁都担待不起。”
这番话,表面是劝和,实则是在给这些部门打气,暗示他们可以“据理力争”,用“专业”和“风险”作为挡箭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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阻力很快从言语落实到行动。
沈墨力推的“多规合一”并联审批平台,在试运行阶段就频频“掉链子”。规划局上传图纸格式要求突然变更,住建局的数据接口迟迟无法联通,消防支队的审核意见在系统里“神秘失踪”……技术问题背后,是人为的消极应对。
更棘手的是,一份关于某部门在审批中违规收取“加急费”、“咨询费”的匿名举报材料,被悄悄塞进了沈墨办公室。材料翔实,指向明确。但沈墨很清楚,此刻若直接查处,必然引发该部门的激烈反弹,甚至可能导致整个营商环境改革中途夭折。
“他们在试探你的底线,也想把你拖入无休止的内斗。”顾晓梦在电话里分析,“你现在的主要矛盾是推动整体改革,不是查处个别人。时机不对。”
沈墨认同这个判断。他将举报材料锁进保险柜,按兵不动。但他也意识到,这些“隐性壁垒”之所以顽固,正是因为其背后牵扯着复杂的利益链条和盘根错节的关系网。不触碰这些,改革就只能是隔靴搔痒。
他调整了策略,不再试图一次性推翻所有壁垒,而是选择“爆破点”。他亲自带队,进驻规划局,以李建国的文创工坊项目为案例,召集所有相关科室负责人,现场模拟审批全流程。
“现在就办!我们看着,每个环节需要什么,谁负责,多长时间,当场定清楚!”沈墨的态度不容置疑。
在众目睽睽之下,那些含糊的“研究研究”、“补充材料”无处遁形。规划局内部长期存在的推诿扯皮、前置条件互为前置的荒诞循环被暴露在阳光下。最终,这个拖了两个月的事情,在两个小时内理清了所有环节,承诺十五个工作日内办结。
李建国拿到盖着鲜红公章的《办理回执》时,手都在颤抖。这个案例被专班制作成示范样本,在全市范围内宣传。
然而,沈墨知道,攻下一个“堡垒”,并不意味着赢得整个“战争”。那些被打扰了“好梦”的利益相关方,绝不会就此罢休。他们只是在等待,等待下一个更隐蔽的角落,或者,等待沈墨自己出现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