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委评估结束后的第一次双城协调会上,郑国涛没有像往常那样坐在周伟身边,而是直接坐在了沈墨对面。他打开公文包取出的不是文件,而是一张物流地图。
“沈助理,”郑国涛将地图在会议桌上铺开,手指点在清河物流枢纽的位置,“临港的企业反映,通过协作带达成的订单,物流成本比预期高出百分之十五。”
地图上用红色标记出清河物流枢纽的辐射范围,临港处于边缘地带。蓝色箭头则表示临港货物需要先运至清河,再发往各地的迂回路线。
周伟在一旁补充数据:“以精工齿轮发往西部的货物为例,如果从临港直发,运输时间能缩短一天,成本降低百分之十二。”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这个问题触及了协作带最敏感的神经——基础设施的共享。
沈墨注视着地图上那个红色的枢纽点。那里不仅是清河的交通命脉,更是李政主政以来最重要的政绩工程。
“物流枢纽的扩容需要时间。”沈墨谨慎回应。
“不是扩容问题。”郑国涛摇头,“是准入问题。临港的货车进入枢纽需要额外审批,仓储费用也比本地企业高出百分之二十。”
这个细节像一根针,刺破了协作带表面和谐的面纱。顾晓梦快速调出相关资料,证实了郑国涛的说法。
“这是历史遗留问题。”清河交通局的代表解释,“枢纽运营成本高,对不同地区的企业实行差异化收费。”
“但现在我们是一个协作带。”郑国涛语气平静却坚定,“如果连最基本的物流都不能共享,谈何产业协同?”
会议陷入僵局。沈墨想起李政曾经说过的话:“物流枢纽是清河的命根子,绝不能放手。”
但此刻,他面对的是来自协作伙伴合情合理的诉求。
中午休会时,沈墨在洗手间遇到姜云帆。他正在洗手台前整理领带,镜中的笑容意味深长:
“临港这次是有备而来啊。听说郑国涛上周专门去省里汇报了物流问题。”
“问题确实存在。”
“存在不代表要立即解决。”姜云帆关上水龙头,“物流枢纽牵扯的利益太复杂,贸然放开可能引发连锁反应。”
回到会议室,沈墨提出了一个折中方案:“可以先开通一条绿色通道,对协作带内的企业实行同等待遇。”
“比例是多少?”郑国涛问。
“初期百分之二十的运力。”
郑国涛与周伟交换了一个眼神:“可以接受,但需要明确时间表。什么时候能实现全面开放?”
这个问题像一颗石子投入深潭。所有人都看向沈墨。
“需要论证。”沈墨如实回答,“枢纽的承载能力有限,全面开放可能影响本地企业。”
“所以还是亲疏有别。”郑国涛轻轻合上笔记本,“沈助理,协作带如果不能打破行政壁垒,终究只是纸上谈兵。”
会议在微妙的气氛中结束。临港代表团离开后,顾晓梦对沈墨说:
“郑国涛的诉求很合理,但李市长那边恐怕不会同意。”
沈墨站在会议室的地图前,目光在清河与临港之间来回移动。那道无形的行政界线,在物流地图上变成实实在在的成本壁垒。
晚上,沈墨特意去了物流枢纽。夜幕下,货车排成长龙,等待进入园区。车身上喷涂着各地企业的标志,其中不乏临港的企业。
一个临港司机正在路边吃泡面,见到沈墨的公务车,忍不住抱怨:“每次来都要多等两小时,费用还贵。要不是订单要求,真不愿意跑这边。”
“订单要求?”
“是啊。”司机指着货单,“客户指定要走清河枢纽,说这里服务好。可对我们来说,就是多花钱多受罪。”
回到办公室,沈墨调出物流枢纽的运营数据。果然,临港企业的平均等待时间比本地企业多出百分之三十,费用高出百分之二十。
这些数据平时被整体的繁荣所掩盖,但在协作带的放大镜下,变得格外刺眼。
深夜,沈墨接到周伟的电话:
“老沈,郑主任不是故意为难你。临港本土派对协作带的质疑声越来越大,他需要拿出实实在在的成果。”
“我明白。”
“还有个情况。”周伟压低声音,“城投集团正在临港洽谈建设物流分中心。如果协作带不能解决物流问题,他们可能会借此做大。”
这个消息让沈墨心头一紧。何明总是能精准地找到每一个突破口。
窗外,物流枢纽的方向依然灯火通明。那里既是清河的骄傲,也正在成为协作带的瓶颈。
沈墨知道,他必须找到一个办法,在守住清河利益的同时,满足临港的合理诉求。
这就像在钢丝上行走,需要极致的平衡。
而下面,就是万丈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