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委试点单位的牌子挂在市政府门口还不到一周,沈墨就感受到了它带来的重量。
李政把他叫到办公室,桌上摊开着省里刚下发的《区域协同发展试点考核办法》。红头文件上,量化指标密密麻麻,像一张精密的网。
“一年内,要带动区域Gdp增长一个百分点。”李政的手指重重点在考核标准上,“新增就业五千人,企业协作度提升百分之三十。”
他抬头看沈墨,目光如炬:“现在是十一月。留给你的时间,只有十三个月。”
沈墨默默计算着。一个百分点意味着近百亿的增量,五千个就业岗位相当于两个中型企业的规模。而企业协作度,更是个需要慢慢培育的指标。
“试点就要有试点的样子。”李政合上文件,“省里每个月要进度报告,每个季度要实地核查。做得好,是应该的;做不好,就是辜负信任。”
从李政办公室出来,沈墨在走廊遇见姜云帆。他正指挥工作人员更换公示栏,新贴的“试点工作进度表”上,每个指标后面都空着待填。
“沈助理,压力大吧?”姜云帆笑容温和,“需要市委办协调的,尽管开口。”
这话说得漂亮,沈墨却听出了别的意味——市委办要开始“协调”试点工作了。
回到办公室,顾晓梦已经在等他。她带来的是更具体的难题:
“省财政的试点专项资金管理办法下来了。”她递过文件,“每一笔钱都要提前报备,每季度审计。而且,”她顿了顿,“要求两地资金同步到位。”
这意味着,如果临港方面的资金晚到一天,清河这边也只能干等。
就在这时,周伟的电话打了过来。临港那边同样收到了考核办法,郑国涛的压力不小。
“老沈,有个情况。”周伟语气严肃,“省里要求试点单位每季度在省委常委会上汇报进展。第一次汇报定在明年一月。”
三个月后,他要站在全省最高决策机构面前,接受质询。
接下来的日子,沈墨的办公室成了整个市政府最忙碌的地方。各地企业闻风而动,每天都有老板带着项目书在接待室排队。产业基金的申请材料堆满了角落,工作人员不得不借来推车运送文件。
但表面的繁荣下,暗流涌动。
精工齿轮的王总悄悄来找沈墨,说有三家本地配套企业联合提价,理由是“成本上涨”。而这三家企业,都与城投集团关系密切。
重工与海装集团的合作也遇到阻力。临港方面突然提出要重新评估技术入股的比例,理由是“专利价值被低估”。
更要命的是,省发改委转来一封匿名举报信,质疑产业基金的资金流向,要求全面审计。
“这是要让我们疲于应付。”顾晓梦整理着审计需要的材料,眼圈发黑。
沈墨站在办公室的窗前。夜色中的清河市灯火通明,每一盏灯都像一个等待解答的问题。
他想起岳川说过的话:“治水者,既要疏浚河道,也要修筑堤坝。”
现在,他既要推动协作带前进,又要防范来自各方的干扰。
桌上的军用水壶在灯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沈墨拿起它,感受着壶底弹痕的粗糙。
老赵当年带着这个水壶在山区抗旱时,可曾想过,几十年后,会有人用它来提醒自己不忘治水的初心?
手机响起,是许半夏。她的声音带着犹豫:
“我查到一些关于那封举报信的线索。举报人可能和姜秘书长的弟弟有关。”
沈墨沉默片刻,只说:“知道了。”
挂掉电话,他继续望着窗外。城市的灯火倒映在他眼中,明明灭灭。
压力如山,但他不能后退。因为岳川说过,真正的砥柱,不是顽石,而是能化解水势、引导洪流的智慧。
他拿起电话,拨通周伟的号码:
“老周,我们得加快速度了。在下次汇报前,必须拿出一个让所有人都无话可说的成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