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清晨,沈墨驾车驶入清河市区时,正好赶上早高峰。横跨清河的朝阳大桥上,车流如织,桥下货轮鸣着汽笛,缓缓驶向远方码头。这座被称为“三省通衢”的城市,在晨光中展现出与玉泉截然不同的气象。
高楼林立的金融区与对岸老城的青瓦屋顶形成鲜明对比,几座摩天大楼还在建设中,塔吊在空中划出忙碌的弧线。沿江大道上,行色匆匆的白领与慢悠悠散步的老人擦肩而过,构成这座城市独特的生活节奏。
按照导航,沈墨将车开进市政府大院。与玉泉县委那座略显陈旧的小楼不同,清河市政府是由三栋现代化大楼组成的建筑群,主楼二十多层,玻璃幕墙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门卫仔细核查了他的证件,目光在他那张新办理的市政府通行证上多停留了几秒。
“沈市长助理,您的办公室在辅楼五层。”工作人员领着他穿过主楼大厅,语气恭敬却带着疏离,“姜副秘书长交代过,您今天先熟悉环境,下午两点参加市长办公会。”
辅楼的装修明显比主楼简朴许多。五层东侧尽头的那间办公室,大约十五平米,朝北的窗户对着另一栋楼的侧面,阳光很难直射进来。办公桌椅都是标准的配置,电脑看上去已经用了不少年头。
沈墨放下公文包,推开窗户。楼下是一个小型停车场,再远处是市政府的后院,几棵老槐树的枝叶探过墙头。这个位置,正好能看见主楼侧门进出的车辆。
办公桌上放着一摞文件,最上面是市政府组织架构图和各部门负责人通讯录。沈墨翻开第一页,目光在“常务副市长:李政”那一行停顿片刻。这位李副市长分管发改、财政、国土等重要部门,是他名义上的直接领导。
电话适时响起,是姜云帆。
“沈大助理,办公室还满意吗?”姜云帆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辅楼安静,适合思考。主楼那边太吵,李副市长他们办公室都在那边,整天人来人往的。”
沈墨看着窗外:“挺好的,谢谢安排。”
“那就好。对了,中午几个朋友给你接风,在江月楼,都是市里各部门的年轻骨干。”姜云帆顿了顿,“李副市长原本要亲自欢迎你,不过省里临时有个会,只好改天了。”
挂掉电话,沈墨继续翻阅桌上的文件。除了常规的资料,还有一本《清河市情手册》,里面详细介绍了清河的经济数据、产业布局和重点项目。他注意到,清河市的Gdp是玉泉县的二十多倍,但人均收入差距并没有这么大。
手册中有一章专门介绍“清河-临港产业协作带”,这是省里重点推动的区域合作项目,但手册上的描述颇为官方,缺乏具体进展和成效数据。沈墨想起秦衡给他的U盘里,似乎有关于这个项目的初步分析。
中午的接风宴设在江边的一家餐厅。姜云帆带来的“几个朋友”实际上有十多人,几乎囊括了市委办、政府办、发改委、财政局等关键部门的处级干部。席间,大家言谈热烈,却都在小心翼翼地试探这位空降的市长助理。
“沈助理在玉泉搞的那个数字经济试点,我们都听说过。”发改委的一位处长举杯道,“听说引进了好几家知名企业?”
“主要是本地产业升级。”沈墨简单回应。
“清河的情况不同啊。”另一位来自财政局的副局长接话,“我们这里的龙头企业,比如清河重工,年产值就超过玉泉全县的Gdp了。改革要慎重,牵一发而动全身。”
姜云帆笑着打圆场:“沈助理刚来,总要熟悉熟悉情况。来,再敬沈助理一杯,欢迎加入清河这个大家庭。”
饭后,姜云帆陪沈墨在江边散步。午后的阳光洒在江面上,波光粼粼。对岸,临港市的高楼轮廓清晰可见。
“你看,那就是临港。”姜云帆指着对岸,“和我们清河隔江相望,但心思却不在一条线上。省里要求共建产业协作带,可人家总怕我们抢他们的企业。”
沈墨望着江面往来的货轮:“协作应该是共赢。”
“理论上是这样。”姜云帆轻笑,“可实际操作起来,各有各的算盘。李副市长主张稳扎稳打,先保证清河的利益;而对面呢,总想着占便宜。”
回到办公室,沈墨打开秦衡给的U盘,找到关于产业协作带的资料。里面不仅有省里的规划文件,还有秦衡亲自做的批注:“区域协作的最大障碍不是地理距离,而是利益分配。需设计合理的共享机制。”
离下午的市长办公会还有一个小时,沈墨拿出许半夏整理的城投公司资料。这家全称为“清河市城市投资发展集团”的企业,控股股东是市国资委,但下面有数十家子公司,业务涉及地产开发、基建、金融投资等多个领域。
资料显示,城投集团近期重点投资了位于清河与临港交界处的“江湾新区”,而这个新区正是产业协作带的核心区域之一。
沈墨合上资料,揉了揉眉心。窗外,一辆黑色轿车驶入主楼前的停车区,一位身材微胖、步履沉稳的中年男子在下属的簇拥下走进大楼。尽管距离较远,沈墨还是认出那是常务副市长李政。
桌上的内线电话响起,是政府办的通知:“沈市长助理,今天的市长办公会改在主楼第三会议室,提前十五分钟到场。”
沈墨看了眼时间,收拾好笔记本。在离开办公室前,他特意将那个军用水壶从包里拿出来,放在办公桌的一角。
壶身上的弹痕依旧清晰,像一只注视着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