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伟办公室的汇报,气氛比预想的更为平和,却也更加深不可测。薛伟认真听取了沈墨关于试点工作的汇报,没有打断,没有质疑,甚至在某些技术细节上还询问了几句,态度客气得让人不安。
“沈墨同志的工作很有成效,市委市政府都给予了高度关注,这是玉泉的荣誉。”薛伟脸上挂着公式化的笑容,“改革就是要大胆地试,勇敢地闯。你在信访中心的探索,为全县破解基层治理难题提供了新思路,很好。”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语重心长:“不过啊,改革试点成功,只是第一步。更重要的是如何将点上的经验,转化为面上的成果,服务于全县发展的大局。信访中心这个平台,毕竟还是局限在矛盾化解的末端。”
沈墨心中微凛,知道关键要来了。
“经过县委通盘考虑,并报市委组织部备案,”薛伟缓缓说道,目光落在沈墨脸上,“决定给你加加担子。调任你担任县发展和改革局党组成员、副局长,分管经济体制改革、区域协同发展工作。希望你能在新的岗位上,将你的创新思维和改革锐气,运用到推动玉泉经济社会发展的大局中去。”
发改局副局长!
这个任命,完全出乎沈墨的意料。发改局是县政府组成部门中的核心要害部门,分管体制改革和区域协同更是关键岗位。这看似是一次不折不扣的重用和破格提拔,远超他作为信访中心副主任(主持工作)的级别。
消息传出,立刻在玉泉官场引起了不小的震动。有人认为这是秦衡力排众议、惜才重用的结果;也有人暗中揣测,这是薛伟的“明升暗降”,将沈墨这个“麻烦”从已见成效的信访试点中调离,放到一个更复杂、更容易出错的岗位上。
岳川发来短信,只有四个字:“福兮祸所伏。”
许半夏的分析则更为直接:“发改局水深似海,项目审批、资金安排,都是利益交织的核心区域。薛伟把你放到那里,要么是想借更复杂的环境困住你,要么就是那里有他更需要捂住的东西,让你无法轻易触及。”
任命文件下达当天,沈墨回到信访中心收拾物品。老孙看着他,张了张嘴,最后只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沈主任,哦不,沈局长了!去了那边……多留个心眼!” 小陈眼圈有些发红,默默帮他打包着那些手绘的流程图。老马则热情地张罗着欢送会,言辞间满是“与有荣焉”。
站在熟悉的办公室窗前,沈墨看着下面依旧熙攘的信访大厅。这里,他倾注了心血,也初步证明了自已的理念。此刻离开,心中确有不舍,但更多的是一种面对新挑战的冷静。
他清楚,这次调动绝非简单的论功行赏。这更像是一盘棋进入中局的关键落子。秦衡希望他能将改革的“火种”带到更核心的部门;而薛伟,则可能为他布下了一个更为凶险的局。
发改局,那里有全县的产业规划、项目审批、资金流向……自然也绕不开,那个神秘的“北部物流园区”项目,以及其背后若隐若现的城投公司和姜云帆。
是机遇,也是陷阱。
是舞台,也是战场。
他拿起那个老赵送的、已经有些掉漆的军用水壶,拧开喝了一口。金银花的淡淡苦涩在口中蔓延,带来一丝奇异的清醒。
他将那些整理好的手绘流程图复印件,郑重地交给小陈:“这些,留给你们。希望这套方法,能在这里继续发挥作用。”
然后,他拎起简单的行囊,走向门口。
新的征途,始于足下。而前方的迷雾,似乎比来时更加浓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