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守所的铁门在晨曦中缓缓打开,张成眯着眼走出来,有些不适应外面的光线。沈琳冲上去抱住丈夫,眼泪浸湿了他身上那件皱巴巴的衬衫。沈墨站在车旁,注意到姐夫走路时微微佝偻着腰——这在以前是从未有过的。
“先去医院检查。”沈墨拉开车门。
张成摇摇头,声音沙哑:“去公司看看。一个月没管,不知道乱成什么样了。”
车上,张成一直望着窗外。当经过物流中心工地时,他突然开口:“那个配套道路的项目,现在是谁在做?”
“还在招标。”沈墨从后视镜里看到姐夫眼神一暗。
公司里的景象比想象中更糟。办公桌上积了厚厚一层灰,盆栽植物全都枯死了。最让张成心痛的是,财务总监递来的报表显示,这一个月公司流失了七个老客户。
“都说我们公司‘有问题’,不敢跟我们合作了。”财务总监小声汇报。
张成默默翻看着报表,手指在“员工离职名单”上停留——十二个骨干走了八个。
“没事。”他勉强笑了笑,“人走了还能再招。”
但当他试图登录公司账户时,发现所有银行授信都被冻结了。屏幕上跳出的提示很明确:“账户受限,请联系客户经理”。
沈墨立即打电话询问,得到的答复是:“根据风险控制规定,涉案企业需要经过三个月的观察期。”
“可是案件已经撤销了!”
“规定就是规定。”对方礼貌而冷淡。
中午,张成坚持要请沈墨吃饭。在小餐馆里,他看着菜单价格犹豫了很久,最后只点了两碗素面。
“让你看笑话了。”张成苦笑着掰开一次性筷子,“以前谈生意都在大酒店,现在才知柴米贵。”
面还没上来,几个供应商的电话就追来了,都是催款的。张成陪着笑脸解释,答应尽快结算。
挂掉电话,他疲惫地搓了把脸:“里面睡不好,老是半夜惊醒。现在出来了,还是睡不好。”
沈墨看着姐夫鬓角新生的白发,想起医生说的“创伤后应激障碍”。
回到公司,一个意外的访客在等着——何明。
“张总,受惊了。”何明热情地握手,“城投准备组建一个新的工程联盟,想邀请贵公司加入。”
张成眼中闪过一丝希望,但看到合作条件时,笑容凝固了。城投要求控股百分之五十一,而且张成的公司只能承接利润最低的劳务分包。
“这……”张成犹豫着。
“张总要认清现实。”何明笑容不变,“经过这次风波,还有几个大项目敢用你们?跟着城投,至少饿不死。”
沈墨正要开口,张成却按住他的手:“谢谢何总,我们考虑考虑。”
送走何明,张成对沈墨说:“别为了我跟他们硬顶。我吃点亏没关系,不能连累你。”
这句话像针一样扎在沈墨心上。
傍晚,张成去看望老员工。在项目经理老李家,他看到桌上摆着别的公司的投标文件。
“张总,对不住。”老李满脸愧疚,“一家老小要吃饭……”
“理解,理解。”张成拍拍他的肩,“有困难就说话。”
回家的路上,张成一直沉默。快到小区时,他突然说:“小墨,我想把公司关了。”
沈墨猛地刹车:“为什么?”
“太累了。”张成望着窗外的路灯,“这些年挣的钱也够养老了。你姐一直想回老家住,我想陪她种种花,养养鸡。”
沈墨知道,这不是姐夫的真心话。那个曾经说要“盖遍清河高楼”的建筑商,眼里不该有这样的疲惫。
晚上,沈墨在办公室查看S线方案的最终材料。顾晓梦进来汇报了一个新情况:
“住建局刚发布新规,涉案企业三年内不得承接政府项目。虽然张总的案件撤销了,但‘涉案’的记录还在。”
这意味着,姐夫的公司即便不解散,也接不到大项目了。
这时,许半夏打来电话:“我查到一件事。张总被带走那天,他的公司正在竞标物流中心配套工程,而且是最有希望中标的。”
沈墨立即明白了。整场构陷,既是为了在S线方案上施压,也是为了清除竞争对手。
深夜,沈墨去姐夫家送安神药。隔着门听见姐姐在哭:“……他们把老张害成这样,不能就这么算了!”
“算了算了。”姐夫的声音很轻,“咱们平头百姓,斗不过的。”
沈墨在门外站了很久,最终没有按门铃。
回到办公室,他看着那个军用水壶。壶底的弹痕在灯光下像一只凝视的眼睛。
老赵若在,会说什么?是劝他忍一时风平浪静,还是像当年带着这个水壶上山抗旱那样,明知艰难也要向前?
手机亮了,周伟发来信息:“明天表决会,临港方面全力支持南线。”
沈墨放下手机,打开电脑。他要把姐夫的故事写进明天的发言稿里——不是作为控诉,而是作为警示。
在这个城市里,每一个普通人的梦想,都值得被尊重。而他的责任,就是守护这些梦想生长的土壤。
哪怕前路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