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外的走廊长得没有尽头。荧光灯管发出嗡嗡的低鸣,消毒水的气味无孔不入。沈墨看着姐姐紧攥的双手,那双手因为常年劳作粗糙不堪,此刻正神经质地绞在一起。
“医生说成功率有八成……”姐姐像是在安慰他,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沈墨点头,目光落在手术室门上那盏红色的“手术中”指示灯上。就在这时,手机震动,姜云帆的名字在屏幕上闪烁。他走到走廊尽头接听。
“听说手术很顺利?”姜云帆的声音轻松得像在聊天气,“刘主任到底还是赶回来了,真是万幸。”
沈墨握紧手机。他根本没请那位刘主任,但对方显然对医院的情况了如指掌。
“姜秘书长消息很灵通。”
“关心同志嘛。”姜云帆话锋一转,“S线方案明天就要上会了,你想清楚了吗?”
走廊那头,姐姐正眼巴巴地望着他。手术室的门依然紧闭。
“我需要时间。”
“时间不等人啊。”姜云帆轻笑,“就像手术,错过了最佳时机,后果不堪设想。”
电话挂断后,沈墨在消防通道里点了支烟——这是他戒烟五年来的第一支。烟雾缭绕中,他想起姐夫去年帮他修车时的情景,那个憨厚的汉子满手油污,却笑得爽朗:“咱们小墨是干大事的人,这些粗活我来。”
一支烟没抽完,何明的电话又来了。
“沈主任,城投刚开了董事会,决定在北线投资一个医疗康养项目。”何明语气热情,“首期就投二十亿,可以解决五千人就业。到时候,可以请你姐姐来当项目顾问,工作轻松,待遇从优。”
这是更直白的交易。沈墨看着窗外,一辆救护车正鸣笛驶入急诊通道。
“何总费心了。”
“应该的。”何明压低声音,“其实北线南线,对你个人有什么区别?但选对了,你姐夫能住特需病房,你姐姐能有稳定工作。选错了……”
他没说完,但意思明确。
回到手术室外,姐姐急切地问:“是不是工作上的事?你要是有急事就去忙,这里我一个人就行。”
沈墨摇摇头,在姐姐身边坐下。这时他才发现,姐姐的鬓角已经全白了。
手术进行了四个小时。当医生走出来说“手术成功”时,姐姐当场瘫软在地,泣不成声。
安顿好姐夫后,沈墨独自在医院天台吹风。深夜的城市灯火辉煌,每一盏灯下都有人在为生存奔波。他想起来清河前岳川的叮嘱:“治水如用兵,要知进退。”
可现在,进退都是悬崖。
手机里存着两条未读信息。一条是顾晓梦发来的北线风险评估完整版,另一条是许半夏刚发来的新发现——姜云海公司在北线的地块,抵押贷款金额已经超过评估价,这意味着他们在赌S线必过北线。
一旦方案通过,这些地块立即价值翻倍;如果失败,资金链就会断裂。
这才是他们不惜一切代价推动北线的真正原因。
凌晨三点,沈墨回到办公室。桌上放着明天会议的材料,南北两套方案并排摆放。他在南线方案上放了一份刚打印的报告——姐夫案件的关键证据汇总。
如果选择南线,这些证据很快就会出现在纪委的案头。但如果选择北线,他将永远失去说“不”的权利。
天亮时分,沈墨做出决定。他先给周伟打了电话:“通知临港方面,做好准备。”
然后打给顾晓梦:“把北线的所有风险证据整理成简明版,我要在会上分发。”
最后,他联系许半夏:“那份证据,可以开始走程序了。”
做完这一切,他站在窗前迎接晨曦。第一缕阳光照在军用水壶上,壶底的弹痕在朝阳下泛着金色的光泽。
老赵,若是你,会怎么做?
他想起在玉泉县抗旱时,老赵指着干裂的河床说:“治水的人,心里要装得下整条河,但不能被任何一处漩涡卷走。”
手机响起,是姐姐发来的照片。病床上,姐夫已经醒来,虚弱地比了个大拇指。
沈墨保存照片,整理好西装。他知道,今天的选择会改变很多人的命运。
但有些路,明知道难走,也必须要走。
因为治水者的责任,不是讨好每一股水流,而是守护整条江河的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