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最后一个周五,市委常委会会议室里弥漫着不同寻常的气氛。沈墨作为汇报人提前到场,发现自己的座位牌被安排在长桌最末端——这是列席人员的标准位置,但今天的感觉格外微妙。
李政踩着点走进来,深色西装熨烫得一丝不苟。他与每个常委点头致意,经过沈墨身边时却像没看见般径直走过。姜云帆跟在李政身后,手里拿着今天的议题清单,在“人事任免”一项上做了明显的标记。
会议前半程按部就班。当组织部长开始汇报干部调整方案时,会议室里的空气骤然凝固。
“市发改委刘同志因健康原因申请提前退休。”组织部长语气平稳,“经考察,建议由沈墨同志接任。”
沈墨感到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在自己身上。他保持端正坐姿,目光落在面前的笔记本上,那里记录着发改委正在推进的十七个重点项目。
“沈墨同志年轻有为。”李政第一个表态,“在推动产业协作带建设中表现突出,符合干部任用标准。”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但沈墨听出了其中的保留——他只肯定了产业协作带的成绩,对发改委主任这个关键岗位却未作评价。
“我同意李市长的意见。”姜云帆接话,“不过发改委工作综合性强,需要统筹全局的能力。沈墨同志长期从事专项工作,这方面可能需要加强。”
这番看似关心的评价,实则埋下了质疑的种子。沈墨注意到,有几个常委微微颔首。
接下来发言的是纪委书记:“沈墨同志在廉洁自律方面表现良好。但最近收到一些反映,主要涉及产业基金运作中的决策风险问题。”
这个问题很尖锐。沈墨打开随身携带的文件夹,准备随时提供说明材料。
“关于产业基金的运作,”李政突然插话,“省政府刚刚转发了相关简报,肯定了我们的创新做法。”
这个信息连沈墨都是第一次听说。他看见姜云帆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沈墨同志,”市委副书记突然直接提问,“如果你担任发改委主任,将如何平衡改革力度与社会稳定?”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沈墨深吸一口气,沉稳作答:
“改革不是闯红灯,而是建立新的交通规则。我会在规则框架内推进工作,既保证发展速度,也注重发展质量。”
这个比喻让几个常委露出思索的表情。沈墨趁机补充:“比如物流中心项目,我们通过创新模式解决了土地问题,既推进了项目,也保护了各方利益。”
“说到物流中心,”分管城建的常委开口,“那个项目确实解决得很好。展现了统筹协调能力。”
风向开始转变。
接下来的表决毫无悬念。十一票赞成,零票反对,一票弃权。弃权票来自姜云帆,理由是“尊重干部任用的慎重性原则”。
散会后,李政在走廊叫住沈墨:“来我办公室一趟。”
在市长办公室,李政的态度与会上判若两人。他亲自给沈墨泡了杯茶,语气亲切:
“发改委担子很重,你要尽快进入角色。特别是几个百亿级项目,要盯紧。”
他递过一份名单:“这些是重点企业的负责人,抽空见见面。另外,”他顿了顿,“老刘下周办交接,他手上有些特殊项目,你要特别留意。”
沈墨明白,“特殊项目”往往意味着敏感或棘手。
走出市长办公室,沈墨在电梯口遇到姜云帆。他正在打电话,见到沈墨便匆匆挂断:
“恭喜沈主任。以后要多辛苦了。”
“还要姜秘书长多支持。”
“互相支持。”姜云帆意味深长地说,“发改委的工作牵一发而动全身,每一步都要慎重。”
回到自己办公室,沈墨发现顾晓梦已经在等他了。她指着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
“这些都是急件。最上面是城投集团报送的明年重点项目清单,金额比去年增加了百分之五十。”
沈墨翻开清单,第一个项目就让他皱眉——在物流中心对面规划建设“商贸综合体”,投资六十亿。
“这是要打擂台啊。”顾晓梦轻声说。
沈墨没有立即表态。他走到窗前,望着楼下繁忙的街道。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发改委大楼的全貌——那栋略显陈旧的建筑里,不知藏着多少暗流。
桌上的手机震动,是许半夏发来的信息:“精工齿轮前工程师突然撤诉了,说是个人原因。”
这个消息来得太巧。沈墨回复:“知道了。”
他放下手机,对顾晓梦说:“准备一下,下周开始调研所有重点项目。”
“从哪个开始?”
“物流中心。”沈墨目光坚定,“然后是对面的商贸综合体。”
他知道,这个新职位不是终点,而是新的起点。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刚刚开始。
夕阳西下,沈墨最后一个离开办公室。在停车场,他看见何明正在和姜云帆低声交谈。两人见到他,同时露出职业化的笑容。
沈墨点头回应,坐进车里。后视镜中,那两人的身影渐渐变小,但目光中的深意却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