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清晨的菜市场人声鼎沸,沈墨正在挑选西红柿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沈博士?”
他转身,看见水务局的老张提着菜篮子站在不远处,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老张比在玉泉时瘦了些,穿着件半旧的夹克,但那双眼睛依然炯炯有神。
“张工?”沈墨确实感到意外,“你怎么在清河?”
“儿子在清河成了家,非要把我们老两口接来。”老张笑着指了指市场外面,“就住在对面小区。”
两人在市场旁的早餐店坐下。热豆浆的雾气在晨光中袅袅升起,老张搓着手,语气感慨:“在电视上看到你了,现在可是大领导了。”
“还是做具体工作。”沈墨给他添了根油条,“在清河还习惯吗?”
“比玉泉热闹多了。”老张压低声音,“就是水不好喝,总觉得有股味儿。可能是化工园区那边……”
他突然停住,像是意识到说多了。
沈墨不动声色地接话:“化工园区的水处理确实是个难题。”
老张左右看看,声音更低了:“沈博士,你还记得当年那个智能水文系统吗?就是赵副县长力推的那个。”
“记得。”沈墨点头,“后来不是整改了吗?”
“系统是整改了,但做系统的公司……”老张从口袋里摸出手机,调出一张照片,“你看,这家公司在清河注册了新公司,上个月还中标了化工园区的污水处理项目。”
沈墨看着照片上的公司信息——正是当年在玉泉县承接智能水文系统的那家企业,法人代表已经变更,但股权结构里还能看到几个熟悉的名字。
“这家公司在玉泉的项目不是出过问题吗?”沈墨问。
“所以我才觉得奇怪。”老张收起手机,“他们在清河注册的新公司,资质全都符合要求,像是换了个人似的。而且……”
他再次环顾四周,确认没人注意他们:“我儿子在住建局工作,听说这家公司最近在和城投集团谈合作。”
早餐店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沈墨结完账,和老张一起走到路口。
“张工,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应该的。”老张握了握沈墨的手,“你在玉泉是真心为老百姓做事,我们都记得。”
看着老张蹒跚离去的背影,沈墨站在街口沉思。晨风吹动他的衣角,带来远处化工园区特有的气味。
回到办公室,沈墨立即让助手调取那家公司的资料。果然如老张所说,这家名为“清源科技”的企业在清河注册刚满半年,已经拿到了三个政府项目,其中一个正是化工园区的污水处理系统升级。
更让人在意的是,公司的监事一栏写着何明的名字。
顾晓梦接到沈墨的电话后,很快带着相关资料过来。
“这家公司的背景不简单。”她指着股权结构图,“表面上看是几个自然人持股,但穿透之后,实际控制人是一家注册在自贸区的投资公司。”
“能查到最终受益人吗?”
“需要时间。”顾晓梦摇头,“自贸区的保密制度很严。”
沈墨走到窗前,望着化工园区的方向。那里烟囱林立,在灰蒙蒙的天空下显得格外突兀。
“玉泉县的教训不能在清河重演。”
“你的意思是?”
“让审计部门提前介入。”沈墨转身,“就以‘确保重点项目质量’为由,对清源科技已中标项目进行全过程审计。”
顾晓梦略显犹豫:“没有确凿证据就启动审计,会不会打草惊蛇?”
“就是要打草惊蛇。”沈墨目光锐利,“看看究竟会惊出什么。”
审计通知下发后的第二天,沈墨接到姜云帆的电话。
“沈助理,听说你们要对化工园区的项目进行审计?”姜云帆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那个项目是省里挂号的民生工程,进度很紧啊。”
“正是因为是重点项目,才要确保万无一失。”沈墨回应。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随后传来轻笑:“有道理。那就按程序办吧。”
挂掉电话,沈墨对顾晓梦说:“他着急了。”
“这说明我们找对方向了。”顾晓梦整理着审计需要的文件,“不过要小心,何明不会坐以待毙。”
果然,当天下午就传来消息:清源科技主动申请暂停项目,理由是“优化方案”。
这个以退为进的策略很高明。但沈墨知道,蛇已经惊动了。
晚上,沈墨独自在办公室查看玉泉县智能水文系统的旧档案。泛黄的纸张上记录着当年的失败教训,而如今,同样的剧本似乎正在清河重演。
不同的是,这次他不再是那个只能质疑的年轻博士。
他拿起那个军用水壶,壶身的弹痕在灯光下格外清晰。老赵若在,会怎么做?
壶中无水,却仿佛听见了水流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