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晓梦推门进来时,手里拿着一份刚打印的文件,眉宇间带着一丝冷峭。
“姜秘书长效率很高。”她把文件放在沈墨桌上,“这是他让人转交的‘中小企业普惠条款’实施细则草案。”
沈墨拿起文件。草案写得极其规范,从资质审核到招标流程面面俱到,但其中一条引起了他的注意——“为确保公平竞争,参与试点的大企业须将不低于百分之三十的非核心业务对外开放招标。”
“百分之三十。”沈墨轻声重复这个数字。
“很精妙的比例。”顾晓梦在对面坐下,“既不会立刻触动重工的根本利益,足以显示改革的决心;又高到足以让何劲松感到不安,拖延方案的推进。更重要的是,”她顿了顿,“这个比例恰好能容纳城投近期接触的那几家关联企业。”
沈墨走到白板前,写下“30%”这个数字,在周围画了几个圈。“如果我们接受这个条款,方案就要重新论证,至少延误一个月。如果我们不接受,就是反对普惠原则。”
“而他可以借此向市委汇报,说我们排斥中小企业。”顾晓梦接话。
正在这时,周伟的电话打了过来,语气比上次更加急切:“老沈,临港重机那边收到一份来自清河城投的合作建议,条件非常优厚。郑主任虽然还在压着,但恐怕压不了多久。”
“什么样的条件?”
“比产业基金的扶持力度更大,而且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周伟顿了顿,“我怀疑他们根本不在乎盈利,就是要抢在我们前面把水搅浑。”
挂掉电话,沈墨沉默片刻,突然问顾晓梦:“那份实施细则,是以什么名义下发的?”
“市委办工作建议,非强制性文件。”
沈墨眼中闪过一丝锐光:“也就是说,我们可以参考,但不必照单全收。”
他回到电脑前,调出扩容方案:“姜秘书长关心中小企业,我们可以用更好的方式体现。比如,在产业基金下设立专门面向中小企业的子基金,由金融办直接监管。”
顾晓梦立刻领会了他的意图:“分离处理?既回应了关切,又不影响主方案的推进。”
“不仅如此。”沈墨快速敲击键盘,“我们还可以主动邀请审计部门提前介入,对基金运作进行全过程监督。既然要规范,就规范得彻底。”
这个反击来得突然而精准。顾晓梦若有所思:“这样一来,姜秘书长如果再提意见,就变成对审计程序的不信任了。”
“他不会。”沈墨保存文档,“在这个位置上,他比我们更需要在规则内行事。”
第二天,沈墨将修改后的方案直接报送李政,同时抄送了市委办。在新方案中,中小企业子基金作为独立模块单列,并附上了邀请审计部门监督的正式建议。
报送后不到两小时,姜云帆的电话就打来了。
“沈助理,新方案我看到了。”他的声音依然温和,“设立子基金的想法很好,不过审计监督这块,会不会增加企业负担?”
“透明是最好的减负。”沈墨回应,“而且这是自愿原则,企业可以自主选择是否参与。”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随即传来轻笑:“看来沈助理考虑得很周全。那就按这个方案推进吧,我会向市委领导汇报这个积极进展。”
挂掉电话,沈墨对顾晓梦说:“他让步了。”
“暂时的。”顾晓梦提醒,“不过这说明我们的方向对了。在清河,只有把事情摆在明面上,才能让某些人有所顾忌。”
下午,沈墨特意去审计局拜访了局长。这位即将退休的老审计员听完他的来意,推了推老花镜:“产业基金的事我听说了。年轻人,敢主动请审计介入,有魄力。”
“是要请您多把关。”
“把关是应该的。”老局长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正好,我这儿有份城投集团上半年的审计简报,你可以参考一下。”
沈墨接过文件,在翻到某一页时,手指突然停顿——那是关于城投旗下某子公司异常资金往来的记录,虽然表述含蓄,但指向明确。
“谢谢局长。”沈墨合上文件,心中已然明了。
离开审计局时,夕阳正好。沈墨走在回市政府的路上,看着沿途的车水马龙。这座城市的运转看似井然有序,但水面之下,各种力量正在暗自角力。
姜云帆的干预只是开始,真正的较量还在后面。但至少今天,他守住了一条底线——改革的进程,不能被任何个人意志所左右。
手机震动,是许半夏发来的信息:“精工齿轮那个前工程师又提供了新线索,涉及几年前的一笔政府补贴。要深入查吗?”
沈墨回复:“所有线索都存档。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需要等待,等待一个最好的时机。就像岳川说的,治水之道,在疏不在堵。而疏浚河道,需要的不只是勇气,更是耐心和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