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接到正式调令的第二天傍晚,许半夏约他在玉泉县郊外的清水河边见面。
暮色四合,河水在夕阳余晖下泛着细碎的金光。许半夏站在河堤上,白衬衫的衣角被晚风轻轻吹起,她手中拿着几份装订整齐的文件,神情是律师特有的冷静与专注。
“恭喜。”她将文件递给沈墨,语气平静,“这是清河市公益法律服务行业的初步调研报告,以及三家有意向合作的地方律所背景分析。”
沈墨接过文件,略微翻看,里面数据详实,分析透彻,甚至连潜在合作方的历史案例和主要合伙人的专业倾向都做了梳理。这绝非一朝一夕能完成的功课。
“你……”沈墨抬头,眼中带着询问。
“我决定把公益法律服务站的模式,复制到清河市。”许半夏转身,面向流淌的河水,声音清晰而坚定,“玉泉这边已经步入正轨,有成熟的志愿者团队和固定的帮扶流程。但清河不同,它是中部枢纽,经济体量更大,法律关系更复杂,意味着潜在的弱势群体维权需求也可能更多、更棘手。”
她顿了顿,侧头看向沈墨,目光锐利:“而且,我研究过清河近年来的司法案例和信访数据,发现了几处值得深挖的系统性维权难点。这些难点,或许与你在玉泉信访中心遇到过的问题同源,但表现形式会更隐蔽,牵扯的利益方会更复杂。”
沈墨立刻捕捉到了她话语中的关键信息:“系统性难点?具体指什么?”
许半夏从包里又抽出一份薄薄的备忘录:“初步判断,可能集中在两个方面:一是跨区域商事纠纷中的地方保护主义,导致异地企业,尤其是中小企业在清河维权困难;二是一些大型项目征地拆迁过程中,程序合法但补偿标准显失公平的‘灰色地带’。”
她将备忘录递给沈墨:“这只是基于公开信息的推测,需要实地验证。但如果能找到突破口,不仅能为具体当事人维权,或许还能为你在市级层面推动某些政策优化,提供来自基层的、具有普遍性的实证。”
晚风吹拂着许半夏的发丝,她的眼神清澈而专注,没有丝毫依附或盲从的意味。她不是在追随沈墨,而是在拓展自己的事业版图,只是恰好,她选择的下一站,与他的方向重合。并且,她敏锐地看到了彼此专业能力结合后,可能产生的更大能量。
沈墨看着手中沉甸甸的报告和备忘录,心中触动。他意识到,许半夏的决定,并非简单的感情用事,而是基于独立判断的职业规划,甚至带有一丝主动“入局”的挑战意味。她带着她的法律武器,准备与他并肩,闯入清河那片更复杂的水域。
“清河的水,可能比玉泉深得多。”沈墨提醒道,想起岳川的告诫。
“我知道。”许半夏嘴角微扬,露出一丝属于律师的、见惯风雨的淡然,“但水再深,也有其流动的规律。我的工作,就是找到这些规律,并在规则之内,为需要的人争取最大的公平。”
她看向沈墨,眼神中带着探询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倒是你,沈市长助理,准备好了吗?我这边至少还有明确的法律条文可以倚仗,你面对的,可能更多是无形的规则和博弈。”
沈墨迎着她的目光,感受到一种并肩而立的支撑感。他握紧了手中的文件,河面的粼粼波光映在他沉静的眼底。
“正因为规则未必明晰,才更需要有人去厘清,去建立。”他缓缓说道,语气坚定,“你的这份报告,或许就是我们厘清规则的第一块敲门砖。”
清水河静静流淌,奔向远方更广阔的流域。两人的身影立在堤岸上,如同即将出征的战友,彼此独立,却又目标交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