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鹜在回到天水宗的第一日便有了这个疑问。
世转灵芝呢?
应拭雪的神魂已经破败成那个样子,俨然没有几年活头了,而世转灵芝是这天地间滋养补全神魂最有效的奇珍异宝。
若是还有世转灵芝,起码可以帮应拭雪再续上千年的寿元,应拭雪为何不用?
整个修真界只此一株,天下人都知道生于应拭雪的照雪峰上。
是当时应拭雪的仙尊与父亲一起,从极寒之御取了最后这一颗种子养在照雪峰,就是等着有朝一日能给应拭雪续命。
谢鹜几次想要询问应拭雪,可对于这个话题,他总是闭口不谈。
谢鹜也曾对照雪峰的仆从与弟子们旁敲侧击,照雪峰的弟子们对他言听计从无所不谈,可关系到世转灵芝,他们的嘴就一个比一个严实。
他们越是这么藏着掖着,谢鹜便越觉得这其中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对于修仙者来说,境界越高,便越可能窥得天机,所以自古以来不知多少大能闭关百年,只为看破天道一瞬,窥得自己命运。
谢鹜如今境界已至大乘,隐隐约约间,他总觉得世转灵芝与他有抛不开的关系。
可他似乎缺失了这段记忆,他什么都想不起来。
另一头的应拭雪敛下眼底的笑意,一时间眸若冰霜,光是世转灵芝四个字,就足以将应拭雪浑身沾满利刺。
应拭雪也不是个傻子,眼前的瞳仙人既然提到了世转灵芝,就说明他知道当年内情。
索性如今谢鹜不在,应拭雪挥了挥手将谢鹜留在他身边的两位弟子赶到大门外守着。
两位弟子起初还不情不愿,怕应拭雪出了什么闪失,那到时候自家宗主将他们赶出释心宗都是轻的。
可宗主夫人周身的气场都变了,清亮的眸子泛着冷意,哪里还有分毫刚才温柔软弱的模样?
两位弟子对视一眼,能想到的唯一一句话就是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
能在马车上对自家宗主拳打脚踢的人,能是什么软柿子?
想到连自家宗主也要听宗主夫人的,便抬腿往大门方向走过去看守着。
安排走了两位弟子,应拭雪便与瞳仙人打开天窗说亮话道:“你知道多少?”
瞳仙人向后倚在长凳上,即便应拭雪如今对他的态度算不得好,他也不见有任何不快,眸底总是带着一丝笑,一丝让应拭雪看不透的笑意。
自嘲迷茫绝望交织成网,最后偏执疯癫无可奈何……
应拭雪越发觉得眼前这人不正常。
瞳仙人长叹一声:“大抵上都清楚。”
闻言应拭雪心上一动。
“方才我探了探仙尊你的脉,原来这天下第一丹修也不过百年的寿元了,若是神魂在不得治,怕是只有几十年的活头了,宿雪仙尊你真的甘心么?”
落池崖的风像只手将地上的飞沙全部拨乱,打在脸上细密的疼。
谢鹜如今已经接近妖御中央,可无事牌中缓缓传出的声音让他无心关注那什么九头蛟。
几十年……
在凡人看来足足半生,可对修士不过眨眼之间。
有的仙尊长老光是闭关一次便有百年之久……
结果现在告诉他,没准在瞬息之后,这世上便再不会有应拭雪这个人了。
谢鹜的心中阵痛,他紧紧攥着无事牌,他知道瞳仙人让她听到这些都是带有某种未知目的的,可是他现在已经无暇顾及,他更不能将这无事牌一摔了之,他猜到这瞳仙人此时此刻在利用他们二人,可也只能心甘情愿被推着走……
瞳仙人看似心情好极了,他抬起眸子,望着眼前手抖的应拭雪,咧出一个恶劣的笑:“谢鹜体内的世转灵芝尚未完全为他所用,难道宿雪仙尊你不想把剩余的灵芝取出来为自己延命么?你就甘心这样死去吗?”
此话一出,被无事牌连着的二人皆是脸色煞白。
“我瞧着谢鹜似乎并不知道宿雪仙尊你将自己的保命稻草拿出来救了他,难不成宿雪仙尊你竟是个喜欢做好事不留名之人?”
应拭雪眼睑垂下一片寒凉,此事已经尘封几十年,如果可以应拭雪想要把这当做秘密永远尘封,如今竟被眼前人轻飘飘的再次提起。
“你怎么知道?”
瞳仙人抬起头望着乌云层层叠起,风雨欲来的天际,长叹一声道:“当年谢鹜在天水宗拜师之际常年住在宿雪仙尊里的照雪峰中,当时外面口口相传你是将这谢鹜当成了半个徒弟,如今所看,传言真是不假。”
“谢鹜堪堪十岁那年在天水宗中遇袭,当时那仇家下了死手,谢鹜本该死在那个时候,为什么没过几日他又活蹦乱跳呢?”
“同年宿雪仙尊你身体每况愈下……”
“亲手将救命稻草拱手让出,平白让自己受了那么多年的病痛折磨,可最后谢鹜也没能留住与天水宗分道扬镳,宿雪仙尊,你后悔么?”
瞳仙人的一字一句透过无事牌,他不是在质问应拭雪,他是在叩问谢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