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宠……
虔命从未想到有朝一日这个词能与谢鹜挂上钩。
毕竟谢鹜生下来就承载着谢家的厚望,极好的根骨,极高的天赋,似乎他想要的一切都可以信手拈来,而那双鎏金色的眸子始终空无一物,似乎这世上能让谢鹜在乎的东西。
听到谢夫人的话,谢承先似乎也有些惊异:“当真?”
谢夫人没好气的掐了谢承先几下,目光却始终落在虔命身上:“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自然最清楚不过。”
谢夫人脸上带着笑,可眸子却冰冷,透彻人心。
虔命被她看的一惊,忙垂下头一言不发。
从此之后,虔命便再也不提想要到天水宗拜师,与谢鹜待在一处这种念头了。
天上月与烂沟泥。
总不可能归到一块儿去的。
虔命将心下的心思收起,从此对谢鹜的称呼也曾直呼其名变成了“公子”
谢鹜第一次听他唤“公子”的时候眉宇间罕见的多了分疑惑,可瞬间就想通了,知道是自家母亲点拨了几句。
谢鹜什么都没有说,还是那副泰然自若不苟言笑的模样,只是在临走前吩咐下去,要随从们将谢夫人做的点心打包两份,又递了一份清单出去。
虔命知道,是传言中的那位小师叔知道谢鹜要回谢家,列了份当地的特产和吃食。
谢承先听说虔命不要求到天水宗拜师后还不解:“你不是一直嚷嚷着想去?拜师之事你不必操心,我会同他们言说的。”
虔命是妖这件事谢家大部分人都知道,谢承先还以为虔命怕因为这妖身拜不着好师尊又受同门排挤,这才歇了念头。
“天水宗中还有几位长老是我的旧识,更何况天水宗还有鹜儿呢!他也能照料你一二。”
虔命还是摇头,对于拒绝拜师天水宗这事拒绝的非常坚定。
谢夫人已经敲打他,谢鹜什么都知道仍选择无视,谢鹜他根本不在乎。
只有谢承先在这方面神经大条什么都不懂。
不懂也好,给了虔命最后一点体面。
能得谢家庇佑,已经是虔命日日盼高香盼来的了,不应该再奢求别的。
之后那谢鹜的小师叔似乎还外出游历了几年,自家公子每次回来都兴致缺缺,一门心思钻在修行中,十五六岁的人身形开始抽条,隐隐有了少年雏形,与谢承先站在一块只稍稍矮半头,一把玉剑,仙骨玉立。
又是几年,谢鹜罕见的缠着早就不再洗手做羹汤的谢夫人下厨做几块油酥的点心,最好能甜些。
虔命在后面看着谢鹜亦步亦趋跟着谢夫人,终于谢夫人恼火了抬手敲了敲他的脑壳,随后真的下厨去了。
虔命望天,知道这是小师叔游历回来了。
虔命一直想要见一见应拭雪,可谁知到了谢家有难灭门之时也没见过一次。
随后便是颠沛流离的逃难,妖界的追踪如同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让虔命无法逃离又喘不上气。
之后又经历了最近这些,困难重重重伤在身流离失所。
却见到了这位年少之时始终被谢鹜惦念的人。
虔命收起思绪,冲着应拭雪就是重重一跪,将额头重重的磕在地上:“你是我家公子的小师叔,能在如今收留我家公子,就说明您心里也是有我家公子的!”
“仙尊请听我一言!当年谢家之事另有隐情!若您不相信我,我便捆了自己交由你,只望仙尊能细细听我道来!”
应拭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他细细打量着面前之人,觉得虔命的确不像是罪大恶极之人,可是有关那么多人的性命,可不能靠着眼缘就决定。
应拭雪见谢鹜使唤不动,便暗戳戳的给主峰的崔榕川传讯过去,让他速速来照雪峰支援。
随后又把释心宗那一串通知了个遍,做好这一切之后应拭雪再抬眼去瞧虔命的时候,虔命早就识趣的用不知道从哪里顺来的擒妖绳将自己五花大绑的递到应拭雪眼前。
“求仙尊给一个解释的机会。”虔命在与应拭雪说话,可是目光却直直的落在谢鹜身上。
自家公子这般呆愣实在是不正常,一看就是出了什么问题。
也是,正常人若是在那种极端情况下失了一魄,根本就逃不出招摇山,如今自家公子能活生生的站在这里,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应拭雪见这个叫虔命的又盯上了自家小师侄,不动声色的直接挡在谢鹜面前,没有给眼前这个叫虔命的什么好态度。
就算谢家与其他几大世族被屠之事另有隐情,眼前这个叫虔命的也逃不了什么干系。
崔榕川那边动身极快,虔命刚刚把自己捆好,崔榕川就火急火燎的出现在后山了,连发冠都没戴,穿着里衣提着剑,披头散发气势汹汹就过来了。
应拭雪见他这副样子能看得出来很急了,应拭雪觉得如今幸好是半夜,这一路上没有多少弟子,不然被人撞见了,这副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崔榕川捉奸来了。
崔榕川急都要急死了,他听到失踪已久的谢鹜如今正在自家小师叔的照雪峰中已经足够震惊了。
结果现在告诉他虔命也在?
闹呢?
结果刚刚来到后山就看见了把自己五花大绑的虔命还有看自己仿佛在看一个傻子的自家小师叔。
崔榕川收了剑,看着自己衣衫褴褛头发杂乱的模样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这不是太急了么……”
随后拉过自家小师叔了解了一下情况,板着脸扯着虔命的后颈将他提起来往照雪峰正殿走去。
等秦宿和姚溯光一齐来了之后再做打算。
毕竟他们这些人中除了谢鹜,姚溯光是唯一与虔命正面交过手的,总要让他来瞧瞧这个自称虔命的,到底是不是冒牌货。
虔命被崔榕川丢到玉案旁,几个人面面相觑一言不发,虔命看着谢鹜这副如同木头一般的模样有些心急如焚,他急切的想要知道谢鹜到底怎么了。
可他并未追问应拭雪第二遍,因为他知道,在自己没有摆脱嫌疑之前,应拭雪不会将谢鹜的情况告知他的。
相比于虔命,紧紧跟着应拭雪的谢鹜明显对崔榕川敌意更大一点儿。
谢鹜如今谁也不认,他不明白。
为什么这短短一日,自家小师叔的照雪峰就有那么多人来?
他们对自家小师叔都是什么企图?
崔榕川被谢鹜阴鸷的目光盯着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索性向应拭雪投向求助的目光。
应拭雪没好气的拍了谢鹜一下,谢鹜立马有些委屈的盯向应拭雪。
应拭雪明显不吃他这套,对着刚才打向的地方又是一巴掌。
谢鹜不明白自家小师叔为什么又生气了,他明明心里还有气呢。
谢鹜在心里想要赌气离应拭雪远几步,让自家小师叔自己去猜。
可是又怕自己腾出位置来,然后那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崔榕川捷足先登。
不好,不好。
应拭雪不知道谢鹜心里这般天人交战,只是直视着虔命紧紧盯着不让他耍花招。
虔命看着谢鹜在身边别扭的模样,觉得这么多年了什么都没变。
虔命事到如今倒是能猜出一些,谢鹜现在怕是失忆了或者不认人。
可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依然乖乖的待在应拭雪身边,自始至终他身上的利刺都会因为应拭雪软化。
秦宿与姚溯光来的也是火急火燎,本来秦宿还想着处理两天释心宗中的事务呢,结果当天晚上就接到了应拭雪关于捆了虔命的传讯。
虔命……
虔命!
秦宿有些宕机没反应过来,一旁的姚溯光嗷一声:“虔命!捆了虔命?”
秦宿被吓得回过神,这次他没有责备姚溯光的一惊一乍,二人生怕这是虔命的暗中示弱实则想要杀谢鹜灭口的阴谋。
二人二话没说将释心宗中的所有事务直接交给底下的亲传弟子们。
陈昂元在内的弟子们原本还在因为年终的宗门考核不能通过而垂头丧气,结果下一刻就接到了自己成为代理宗主的消息。
简直爽翻了!
小小的年纪只欢喜于逃掉了考核,却没想过有多少事务在等着他们。
秦宿与姚溯光二人不过片刻的功夫就到了天水宗,这一路上御的剑都要飞出火星子了,轻车熟路的来到照雪峰,火急火燎的一把推开照雪峰正殿的门,抬眼就与五花大绑的虔命六目相对。
秦宿:“……”
秦宿眯着眼还在分辨眼前人的真假,姚溯光瞪大了眼睛,一个劲儿的拍身旁秦宿的肩膀:“就是他就是他就是他!”
应拭雪看虔命实在太过可怜,浑身是伤不说面色苍白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晕倒,便给虔命解了痒痒粉的毒,吃了颗能让他能再撑几个时辰的补气丹。
见该来的都来了,崔榕川关上正殿的门,照雪峰的仆从们已经全部被应拭雪喝退,原本吵吵嚷嚷的照雪峰除了正殿里的人,空空如也。
毕竟这事关紧急,若是虔命在天水宗现身的事被传出去,凭着崔榕川对那帮老不死的了解,定会落井下石将天水宗与虔命一齐打为修仙界的罪人。
姚溯光凝重的盯着被捆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的虔命。
秦宿总觉得面前之人实在不像那个传说中的魔头,可有些东西也不能以貌取人,若是长的软弱清秀些就能排除嫌疑,不然长得丑的还活不活了?
秦宿盯着虔命看了会儿,随后目光落在挎着脸的谢鹜身上,咪咪眼起了逗弄的心思:“嗨~我又来了。”
秦宿还觉得逗弄的不够,继续开口:“想我了没有?”
应拭雪轻嘶一声,眼疾手快按住蠢蠢欲动的谢鹜,看着秦宿这副浪荡的模样,应拭雪真是不知道一板一眼的秦家是怎么养出秦宿这样的继承人的。
应拭雪之前游历之时见过秦夫人,也就是秦宿的母亲,端庄有礼,含威不露,做事谨慎有度。
应拭雪对秦夫人印象属实不错,唯一就是觉得太过一板一眼,结果转头生了秦宿这么个东西。
应拭雪觉得秦宿的无情道被破实在是不冤。
经过这一段,正殿中的气氛也总算缓和了些,虔命的目光一一扫过眼前的所有人。
他知道自家公子这么多年来,能信得过的都在这里了。
虔命垂下眸子,一句一句讲起了自己身世的始末。
他没想过在谢家时不肯揭下,以示众人的伤疤,会在带来这么惨烈的后果后,还是由他自己一句一句吐露出来。
听到谢家的时候,应拭雪怕刺激到现在的谢鹜,便让崔榕川暂时封住了谢鹜的五感,将他带到一旁乖乖练字去了。
困于虔命半生,毁了整个谢家的秘密,在不过半炷香的时间内就被虔命说了个干净。
最后他说到苍穹真人,说到在招摇山时候,在谢鹜与虔恪对峙之时有人暗中帮了他,将他放了出来,才得以逃生。
又说了为了还魂神芝到照雪峰来,结果正巧遇到了外界都言失踪已久的谢鹜。
这才有机会将真相言明。
听完这一切,正殿中寂静的吓人,只有谢鹜练字簌簌的声音。
剩余的所有人皆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似乎所有的东西都顺了,可遗憾在三言两语间被放大了不知道多少。
姚溯光最先忍不住了,他眸子发红:“你身上带着这么重的诅咒你竟然不跟谢家坦白?你疯了吧!”
虔命自知自己错的离谱,他摇摇头:“我自知自己罪孽深重,可我当时真的没有要害谢家的意思,我以为……只要我藏住,虔恪就再也找不到我,那些在妖界的日子就再也与我无关了……”
“我怕说出之后我会被谢家抛弃……谢夫人她本来就不同意谢家主收我做义子的,她不喜我,若是知道我的身世会将我扫地出门的。”虔命被泪水糊了满脸:“我错了,要是重来一次!我定然不会隐瞒!我定然不会继续待在谢家的。”
虔命正忏悔着,便听到秦宿一声轻笑:“你不肯向谢家说明身世,恐怕不只是为了谢夫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