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月的住院医师轮转大会，总是律帝医院最热闹的时刻之一。各科教授齐聚在多功能厅，像集市上的商贩一样展示自己科室的“魅力”，而住院医师们则手握选择权，决定自己下个月要去哪个科室学习。
这一次，气氛尤其微妙。因为张冬天——小儿外科那个默默坚持了三年、从未离开过安正原身边的住院医师，她的轮转表格上，第一次出现了“待定”两个字。
消息像野火一样传开。小儿外科的护士们窃窃私语，其他科室的教授们摩拳擦掌，而“八卦委员会”更是全员出动，占据了会场最后一排的绝佳观察位置。
“我赌一千韩元，冬天医生还是会选小儿外科。”秋敏荷小声说。
“不一定，”都载学摸着下巴，“她已经连续三年没轮转过，按规定今年必须至少轮转一次其他科室。”
“但那可是安教授啊，”张润福感慨，“如果是我，我也舍不得离开。”
龙硕民推了推眼镜：“从职业发展角度，多科室轮转对住院医师的成长更有利。张冬天医生的选择具有合理性。”
会场前方，各科教授已经就位。安正原坐在小儿外科的区域，表情看似平静，但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的频率比平时快了一些。
许兴文坐在心脏外科的位置，用手肘碰了碰旁边的李翊晙：“喂，你听说了吗？张冬天这次可能要轮转。”
李翊晙眼睛一亮：“真的？那来我们神经外科啊！我们缺的就是这种踏实肯干的住院医！”
“凭什么去你们那儿？”许兴文挑眉，“我们心脏外科更需要。而且张冬天心脏手术的辅助记录我看过，手很稳，有天赋。”
“她可是小儿外科出身的，儿童神经外科现在病例那么多……”
“儿童先天性心脏病更多！”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声音逐渐大了起来。坐在不远处的金俊完翻了个白眼：“幼稚。”旁边的杨硕亨推了推眼镜，没说话，但眼里有笑意。
蔡颂华摇摇头，对身边的安正原轻声说：“他们好像忘了问当事人的意愿。”
安正原勉强笑了笑：“冬天……确实该去其他科室看看了。对她有好处。”但这话说得，连他自己都觉得没什么说服力。
轮转大会正式开始。住院医师们陆续上台，宣布自己的选择。每当有优秀的人选出现，台下教授们就会展开一番“争夺”，场面时而热烈时而搞笑。
终于，主持人叫到了张冬天的名字。
整个会场安静了一瞬。张冬天走上台，依旧是那副认真的表情，白大褂整齐，头发一丝不苟地扎在脑后。她接过话筒，深吸一口气。
“我选择……”她开口，目光扫过台下。
就在这一瞬间，李翊晙和许兴文同时站了起来。
“神经外科欢迎你！”李翊晙大声说，还夸张地张开双臂。
“心脏外科更需要你这样的优秀人才！”许兴文不甘示弱，甚至往前走了两步。
张冬天愣住了，显然没预料到这样的场面。台下传来压抑的笑声。
安正原坐在位置上，手微微握紧。他知道自己不应该站起来争抢——作为她的直属上级，作为她一直追随的人，他应该表现出支持和鼓励她自由选择的态度。但他发现，自己心里有个声音在喊：选小儿外科，选我。
“李教授，许教授，你们这样会让张医生为难的。”主持人试图控制场面。
但李翊晙和许兴文已经较上劲了。李翊晙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不知道什么时候准备的“神经外科优势清单”，开始大声朗读：“我们科室手术类型多样，学习机会多，还有……还有每周五的披萨日！”
“披萨日有什么了不起？”许兴文反驳，“我们心脏外科有全院最好的咖啡机！而且，”他转向张冬天，语气突然真诚，“冬天医生，我知道你对儿童患者有特别的关怀。心脏外科有很多先天性心脏病的患儿，你的经验会非常有价值。”
李翊晙不甘示弱，直接走到台边：“来神经外科，我亲自带你！保证你一个月内能独立完成硬膜下血肿清除术！”
“来心脏外科，我让你参与下周的婴儿心脏移植手术！”许兴文也走上前。
两人一左一右，几乎把张冬天围在中间。台下的笑声更大了，连金俊完都忍不住笑出声。
“这俩傻子。”蔡颂华扶额。
安正原的目光一直落在张冬天身上。他看到她的犹豫，她的不知所措，还有……她偶尔飘向自己的眼神。
然后，事情开始失控。
李翊晙试图用身体挡住许兴文，许兴文伸手去拉他。两人在台边推搡起来——当然是玩笑性质的，但动作幅度越来越大。
“许兴文你放手！”
“你先放手！”
“你领带太难看了，我帮你调整一下！”
“你鞋子脏了，我帮你擦擦！”
下一秒，只听“嘶啦”一声——许兴文的领带被李翊晙扯断了。几乎同时，许兴文手疾眼快地脱掉了李翊晙的一只皮鞋，举在手里。
会场瞬间爆发出巨大的笑声。连主持人都笑得拿不稳话筒了。
张冬天站在台上，看着这一幕，嘴巴微微张开。然后，她的目光越过这两个闹成一团的教授，落在了安正原身上。
安正原也看着她。四目相对的一刹那，他看到了她眼中的情绪——紧张、歉意，还有……决心。
张冬天深吸一口气，举起话筒。会场渐渐安静下来。
“我选择，”她清晰地说，“神经外科，李翊晙教授。”
一片寂静。
李翊晙愣住了，连手里的半截领带都忘了放下。许兴文也呆住了，还举着那只皮鞋。
安正原感觉心脏像被轻轻捏了一下。不痛，但有种奇怪的、空落落的感觉。
张冬天继续说，声音有些颤抖但坚定：“在小儿外科三年，我学到了很多。感谢安正原教授的悉心指导。但……我想是时候去其他领域学习了。神经外科的儿童病例也很多，我希望能在那里继续成长。”
她说完，鞠躬，下台。整个过程干净利落。
李翊晙终于反应过来，欢呼一声，也顾不上穿鞋，单脚跳着去迎接他的“新兵”。许兴文摇摇头，把皮鞋扔还给他，摸了摸自己被扯断的领带，笑了：“算你赢了这次。”
轮转大会继续，但很多人都还沉浸在刚才的戏剧性场面中。
安正原坐在位置上，努力维持着微笑。当张冬天经过小儿外科区域时，他站起来，对她点点头：“好好学。”
“是，教授。”张冬天低下头，快速走过。
蔡颂华轻声说：“她会回来的。”
“我知道。”安正原说，重新坐下。但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三年的习惯被打破了。那个总是跟在他身后，默默做好一切，在他疲惫时递上咖啡，在他手术成功时比他还要高兴的张冬天，下个月就不会在小儿外科了。
他应该为她高兴。她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她在成长。作为上级，作为老师，他应该欣慰。
但为什么心里这么……失落？
散会后，“八卦委员会”紧急召开会议。
“惊天大新闻！”秋敏荷激动地说，“张冬天医生选了神经外科！”
“而且是当众选择，安教授当时那个表情……哇。”张润福感慨。
“这是否意味着安教授和张医生之间出现了专业发展路径的分歧？”龙硕民认真分析。
都载学摸着下巴：“我倒觉得，这可能是张医生故意的。有时候，离远一点，才能看清一些东西。”
而在教授们常去的休息室，李翊晙正在炫耀他的“战利品”：“看到了吗？张冬天选择了我！这说明什么？说明我们神经外科的魅力！”
许兴文一边系着临时找来的新领带，一边吐槽：“说明你当众脱鞋的行为震撼了她。”
“那是你先扯我领带的！”
“是你先动手的！”
金俊完忍不住了：“你们俩加起来快八十岁了，能不能成熟点？”
杨硕亨推了推眼镜：“不过，安正原好像真的有点受影响。”
蔡颂华点头：“三年了，冬天一直在他身边。突然离开，肯定不习惯。”
安正原推门进来时，话题戛然而止。
“怎么了？继续聊啊。”他笑着说，但笑容有点勉强。
“正原啊，”李翊晙走过去拍拍他的肩，“放心，我会好好带她的。保证两个月后还你一个更好的住院医。”
“我知道。”安正原说，“她该去学新东西了。”
那天晚上，安正原很晚才离开医院。经过神经外科病房时，他不由自主地放慢脚步。
护士站里，张冬天正在向夜班护士交接工作——她已经提前开始适应新岗位了。她一边记录，一边认真点头，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专注。
安正原站在走廊阴影里，看了一会儿，然后转身离开。
有些鸟儿，终究要飞向更广阔的天空。
而他作为她曾经的导师，能做的只有祝福，和……等待？
手机震动，是母亲发来的消息：【听说你们医院的轮转大会很有趣？正原，如果你真的想去神学院，也该是时候做出改变了。不变，就永远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
安正原看着手机，又回头看了一眼神经外科的方向。
改变，是吗？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走向电梯。白大褂在身后轻轻飘动，像是一面即将降下却又迟迟不肯完全落下的旗帜。
而此刻的张冬天，在交接完工作后，独自走到消防通道的窗前，看着楼下安正原渐渐远去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对不起，教授。”她低声说，“但我必须学会不在您身边也能好好工作。”
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分辨清楚，自己对他的感情，到底是依赖，还是……
她摇摇头，没有继续想下去。
月光洒进走廊，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新的一个月，新的科室，新的开始。
而有些心事，就像夜空中隐约的星，看得见，却还触摸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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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第二天早晨
地点： 神经外科医生办公室
时间： 早上七点
李翊晙：（精神抖擞地走进办公室）早上好！我们新来的优秀住院医呢？
张冬天：（从座位上站起来，鞠躬）李教授，早上好。我已经整理好今天所有患者的病历，手术排班也确认过了，这是需要您过目的文件。
她递上一叠整整齐齐的文件，每个文件夹都贴着颜色分类标签。
李翊晙：（接过文件，愣住）这……这都是你早上整理的？
张冬天：是。我六点就到医院了。
李翊晙：（沉默三秒，突然转身朝门外喊）许兴文！你看到没有！这就是我赢来的住院医！六点！六点啊！
走廊那头传来许兴文的声音：“知道了！吵什么吵！我们科的住院医七点才到是因为我让他们多睡会儿！这是人性化管理！”
张冬天：（不知所措）教授，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李翊晙：（转回来，满脸笑容）没有！做得太好了！继续保持！啊，不过明天可以七点来，真的，多睡会儿……
他想起安正原那总是整洁有序的办公室，突然明白了什么。
原来有些习惯，是会传染的。
而有些离开，是为了更好的回归。
或者，是为了彻底的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