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下午三点二十分,律帝医院后街的咖啡馆“心跳节奏”里,许兴文和金俊完正占据着靠窗的最佳位置。店名是许兴文起的——准确说,是他和咖啡店老板打赌赢了之后获得的命名权。老板是他以前的患者,心脏搭桥手术后活蹦乱跳,非要许兴文给店铺起名。
“所以你就起了‘心跳节奏’?”金俊完搅拌着他的燕麦拿铁,一脸嫌弃,“这名字听起来像心律不齐。”
“心脏有自己的节奏。”许兴文理直气壮地喝着自己的冰美式,“就像咖啡,苦中带甜,就像人生,起起伏伏。”
“你最近是不是林允儿的爱情剧看多了?”金俊完挑眉,“说话都带字幕感。”
许兴文正要反驳,视线却被窗外的景象吸引了。
街对面,四星级酒店“格兰德”的旋转门前,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和一个男人并肩走进酒店。米色风衣,微卷长发,侧脸的线条清晰优雅——蔡颂华。
金俊完也看到了:“颂华?她不是去医大开教学研讨会了吗?”
许兴文看了眼手机,五人组的共享日历上,蔡颂华的日程确实写着“14:00-17:00 首尔大学医学院教学研讨会”。
“可能提前结束了。”他说,但心里觉得不对劲。蔡颂华如果提前结束会议,通常会在群里说一声,或者直接回医院。去酒店做什么?
更让他在意的是那个男人。四十岁上下,穿着深灰色西装,戴无框眼镜,看起来斯文得体。男人很自然地伸手揽住蔡颂华的腰,低头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蔡颂华笑了起来——不是平时那种温和礼貌的微笑,而是眼睛弯成月牙的、发自内心的笑。
许兴文认识蔡颂华十五年,很少见她这样笑。
“那是谁?”金俊完压低声音,“我们认识吗?”
“不认识。”许兴文肯定地说。蔡颂华的社交圈他们基本都认识——医院同事,医学院同学,乐队认识的朋友。这个男人不在其中。
两人沉默地看着那对身影消失在旋转门后。咖啡已经凉了,但谁都没有动。
“她谈恋爱了?”金俊完的语气充满惊讶,“为什么从来没提过?”
蔡颂华是五人组里最注重隐私的人,但谈恋爱这种事,按说不会瞒着十五年交情的朋友们。尤其是最近半年乐队聚会时,大家常开玩笑说“颂华也该找个人了”,她总是笑笑说“工作太忙,没时间”。
现在想来,那笑容里似乎藏着什么。
“不对劲。”金俊完放下咖啡杯。
“什么不对劲?”
“如果是正常恋爱,为什么要偷偷摸摸?”金俊完分析道,“每周五下午来酒店?这不像颂华的作风。她讨厌遮遮掩掩。”
许兴文想起蔡颂华最近半年的异常:乐队练习时经常看手机,有几次还跑到外面接电话;上个月聚餐时心不在焉,连杨硕亨讲了三个冷笑话都没反应——这简直不可思议;还有上周,她突然问许兴文知不知道好的离婚律师。
“离婚律师?”当时许兴文很惊讶,“谁要离婚?”
“一个朋友。”蔡颂华含糊地说,“就问问。”
现在回想起来,那个“朋友”可能就是她自己。
“走。”金俊完已经站起身。
“去哪儿?”
“酒店。”金俊完的表情很严肃,“如果是正常恋爱,我们就悄悄离开。但如果她遇到麻烦了……”
他没说完,但许兴文明白。蔡颂华是他们认识十五年的人,是五人组里最稳重可靠的大姐。如果她需要帮助,他们不能坐视不理。
两人匆匆结账,穿过马路走进酒店。大堂宽敞气派,但那两个人已经不见踪影。前台站着两名服务员,正在接待其他客人。
金俊完径直走过去,语气是医生问诊时的专业冷静:“你好,刚才进来的一男一女,穿米色风衣的女士,是我朋友。我们约了在这里见面,但我手机没电了,联系不上她。能帮我查一下房间号吗?”
前台服务员露出标准微笑:“抱歉先生,我们不能透露客人信息。”
“她是我姐姐。”金俊完面不改色地撒谎,“家里有急事。”
“那您可以给她打电话。”
“她手机关机了。”许兴文加入对话,拿出手机假装拨号,“您看,一直打不通。”
服务员保持着职业笑容:“真的很抱歉,公司规定……”
许兴文看了眼金俊完,后者脸上已经出现了那种“我耐心有限”的表情。这是金俊完要发火的前兆——在手术室里,当住院医师犯低级错误时,他就会这样。
“这样吧。”许兴文叹了口气,从钱包里掏出几张五万韩元的纸币,不动声色地放在台面上,用病历本盖住,“我们真的有急事。只是想知道房间号,保证不会打扰,就在大堂等她。”
服务员的表情微妙地变化了一下。
许兴文又加了两张。现在是三十万韩元。
服务员瞥了眼四周,压低声音:“先生,您这样我很为难……”
“我是医生。”许兴文也压低声音,语气认真,“律帝医院心脏外科教授许兴文。我担心我朋友的安全。如果你不放心,可以叫保安跟我们一起,我们只是确认她没事。”
也许是“医生”的身份起了作用,也许是许兴文眼里的真诚让服务员动摇了——服务员犹豫了几秒,迅速收起钱,在电脑上敲了几下。
“1218房间。”他小声说,“但请不要说是我告诉的。”
“谢谢。”许兴文点头,和金俊完走向电梯。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人。镜面墙壁映出他们严肃的脸。
“三十万。”金俊完说,“你带这么多现金?”
“刚取的,本来打算下班后去买林允儿应援板的东西。”许兴文说,“现在没了。所以金俊完,这钱你必须还我一半。”
“为什么是我还?”
“因为是你非要跟来的。”许兴文理直气壮,“如果你不跟来,我们还在咖啡馆愉快地讨论星星该用金色还是银色。”
“如果你不往窗外看,我们根本不会发现!”
两人用眼神无声地吵了几秒架,最后金俊完妥协:“行,我还你一半。但现在先专注眼前的事。”
电梯到达12楼。走廊铺着厚地毯,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1218房间在走廊尽头。他们走过去,站在门前,能听到里面隐约传来电视声和笑声。
金俊完抬手想敲门,许兴文拦住了。
“等等。”许兴文说,“我们先确认一下。”
他把耳朵贴近门板。里面传来一个女人的笑声,轻快愉悦——是蔡颂华。然后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宝贝,下周我生日,你怎么表示?”
“你想要什么?”蔡颂华的声音带着笑意。
“你懂的。”男人的声音压低,带着暧昧,“上次说好的那件事……”
“那个不行。”蔡颂华的语气变得认真,“我说过了,医院的项目不能碰。那是原则问题。”
“就一次嘛。”男人像是在撒娇,“又不是什么大事。你一句话的事……”
“俊秀,别这样。”蔡颂华叹了口气,“我们说好的,工作和感情分开。”
俊秀。这个名字许兴文记住了。
门外的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至少现在看来,蔡颂华还在坚守原则。但这个男人明显在试探她的底线。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然后蔡颂华的手机响了。
“喂?啊,冬天……什么?安教授真的递了辞职信?”蔡颂华的声音突然提高,“什么时候的事?……好,我知道了。我马上回医院。”
电话挂断。蔡颂华对那个叫俊秀的男人说:“医院有急事,我得回去。”
“现在?”俊秀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满,“我们才刚来……”
“对不起,真的很重要。”蔡颂华说,“一个朋友……遇到了很大的困难。我必须去。”
“什么朋友比我还重要?”俊秀的语气变得冷淡。
“俊秀……”蔡颂华的声音里带着恳求,“别这样。真的是急事。”
“行吧行吧,你去吧。”俊秀听起来很不高兴,“反正你总是把工作、朋友放在我前面。”
“对不起,我晚上给你打电话。”
房间里传来收拾东西的声音。许兴文和金俊完迅速退到走廊转角。1218的门开了,蔡颂华走出来,脸色焦急。她快步走向电梯,甚至没有回头。
电梯门关上的声音。
许兴文正要松口气,却看见1218的门又开了。那个叫俊秀的男人走出来,穿着浴袍,拿着手机打电话。
“喂?她走了……嗯,临时有事回医院。”俊秀一边说一边朝走廊另一头走去,声音渐行渐远,“所以我现在有空了……你在哪儿?1906?好,我马上来。”
许兴文和金俊完僵在原地。
1906。
这个男人,在蔡颂华离开后不到一分钟,就打电话给另一个人,要去1906房间。
金俊完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许兴文抓住他的手臂,摇了摇头。两人沉默地跟了上去,保持着安全距离。
俊秀走到1906房门前,敲了敲门。门开了,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传来:“怎么这么久?”
“她突然有事走了。”俊秀走进房间,“不过正好,我们可以多待一会儿。”
门关上了。
走廊里一片死寂。许兴文和金俊完站在1906房门外,能听到里面传来男女调笑的声音。
“混蛋。”金俊完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许兴文深吸一口气,拿出手机,调到录像模式,对准1906的门牌号拍了十秒钟,然后拉着金俊完离开。
回到电梯里,两人的脸色都很难看。
“他出轨了。”金俊完的声音冷得像冰,“蔡颂华前脚走,他后脚就去找别人。”
许兴文没说话。他在想该怎么处理这件事。直接告诉蔡颂华?她会信吗?那个男人完全可以否认,说他们误会了。而且蔡颂华明显对这段感情很投入,突然告诉她真相,她受得了吗?
“必须告诉她。”金俊完说,“不能让她被这种混蛋骗。”
“怎么说?”许兴文问,“说我们跟踪她,偷听她说话,还花钱贿赂服务员?”
金俊完沉默了。
电梯到达大堂。他们走出酒店,下午的阳光依然明媚,但两人心里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先回医院。”许兴文说,“蔡颂华不是回医院了吗?安正原的事更紧急。至于这个……”
他看了眼手机里1906门牌号的视频:“我们需要从长计议。”
回医院的路上,两人都没说话。车停在律帝医院地下停车场时,金俊完突然开口:“那三十万,我全还你。”
许兴文转头看他。
“如果不是你跟来,我们不会发现这件事。”金俊完说,“所以钱我全出。而且……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也关心她。”金俊完说,“谢谢你不是那种‘别人的感情事少管’的人。”
许兴文笑了:“她是我们朋友。十五年,一起熬过医学院,一起值过无数夜班,一起哭过笑过的朋友。怎么可能不管?”
他们走进电梯,按下小儿外科的楼层。电梯上升时,许兴文又说:“不过钱你还是只还一半就行。我们是朋友,关心应该平摊。”
“行。”金俊完点头,“下次乐队聚餐我请客。”
“为什么?”
“因为我心情不好。”金俊完说,“朋友心情不好,请客吃饭是规矩。”
许兴文笑了,但笑容很快消失。电梯门开,小儿外科的走廊里,他们看到蔡颂华正站在安正原的办公室外,准备敲门。
她的侧脸看起来很疲惫,眼眶有点红,但还是在敲门之前整理了一下头发,挤出一个鼓励的笑容。
那个笑容让许兴文心里一紧。她在为朋友担心,却不知道自己的感情正面临背叛。
“先处理安正原的事。”金俊完小声说,“蔡颂华的事……我们找个合适的时间,合适的方式。”
“嗯。”许兴文点头。
他们走向安正原的办公室。蔡颂华看到他们,有些惊讶:“你们怎么来了?”
“听说安正原递辞职信了。”许兴文说,“这么大的事,我们能不来吗?”
蔡颂华的眼睛又红了,但这次是因为感动:“你们啊……”
办公室门开了,安正原站在门口,看着门口的三个人,苦笑道:“你们这是要开批斗会吗?”
“是关心会。”金俊完推着他进去,“好了,坐下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门关上了。小儿外科的走廊恢复了安静。但许兴文知道,有些事已经不一样了。他们知道了蔡颂华的秘密,一个连她自己可能都不知道的秘密。
要怎么告诉她,才能把伤害降到最低?
许兴文不知道答案。但他知道,作为朋友,他们必须找到那个答案——在蔡颂华受到更大伤害之前。
窗外,首尔的天空开始泛黄,黄昏将至。医院里的灯一盏盏亮起,像这座城市永不熄灭的守望。
而朋友之间的守望,或许比灯光更持久,更温暖。许兴文想,这就是他们要做的——在朋友需要的时候,成为那盏灯。
即使照亮的是残酷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