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仓之后的几天,“江源股份”的走势并未如陈远潜意识里期盼的那样,立刻展开凌厉的上攻。它仿佛一个耗尽了力气的病人,在经历了利空打击和绝地反击后,重新陷入了一种疲惫的、窄幅的震荡。
股价在陈远的成本区附近,上下不到三个点的范围内,来回拉锯。
这种走势,对于新手而言,是一种极致的煎熬。买入之后,最渴望的就是立竿见影的上涨,任何停滞不前都像是在否定自己的判断。陈远也不例外。
他开始不自觉地频繁刷新行情,看着那几乎走成一条直线的心电图分时图,内心时而焦躁,时而自我怀疑。
“是不是判断错了?”
“主力是不是已经走了?”
“要不要先出来,等它真正启动再进?”
各种杂念如同水底的泡沫,不断上涌。他甚至几次点开了交易软件,手指在“卖出”按钮上空悬停,最终又凭借强大的意志力缩了回来。
他知道,这是心魔。是过去那种追求“快钱”、无法忍受等待的旧习在作祟。
他将沈墨浓的警告——“耐心,比黄金更珍贵”,写在一张便签上,贴在了电脑屏幕的边缘。
为了对抗这种焦躁,他强迫自己将注意力从短期的分时波动上移开,重新投入到更深入的研究和学习中。他翻出“江源股份”过去五年的年报和季报,一页页地啃,试图更清晰地勾勒出这家公司的全貌。他发现,这家公司虽然增长缓慢,但现金流一直很稳定,负债率也处于行业低位,是一家非常“扎实”的企业。
这个发现,像一颗定心丸,稍稍安抚了他焦躁的情绪。
与此同时,现实的铁拳却毫不留情地砸来。
几张信用卡的最后还款日相继临近,催收的短信和电话开始变得频繁和咄咄逼人。他不得不拆东墙补西墙,从一张卡套现去还另一张卡的最低还款额,手续费和利息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最艰难的一次,是他刚套现出来的两千块钱,在赶去银行还款的路上,被一个骑电动车抢包贼一把夺走。他追了两条街,最终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消失在巷弄里。
那一刻,他蹲在人来人往的街头,抱着头,不是因为那两千块钱,而是因为一种被命运捉弄的无力感和荒谬感。生活的残酷,远比K线的起伏更加冰冷刺骨。
他不敢告诉父母,更不可能向沈墨浓开口。所有的压力,只能自己一个人扛。
晚上,他回到冰冷的出租屋,常常是就着咸菜啃两个冷馒头,然后继续对着电脑屏幕,研究那些枯燥的数字和图表。巨大的精神压力和营养不良,让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眼窝深陷,只有那双盯着K线图的眼睛,还燃烧着不灭的火焰。
这天晚上,当他正对着“江源股份”那令人昏昏欲睡的盘后数据时,手机响了。是一个本地的陌生号码。
他皱了皱眉,以为是催收,本想挂断,鬼使神差地却接了起来。
“喂,是陈远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干练、略带熟悉的女性声音。
“我是,您哪位?”
“我是林晚晴。”对方语气平静,“你开户时留的这个紧急联系人号码,好像是你之前公司的座机?他们说你早就离职了。系统提示需要更新一下信息,方便的话,提供一个新的联系方式。”
陈远愣住了。林晚晴?那个在营业部大厅里有过一面之缘、气质清冷的财经记者?她怎么会亲自打这种客服电话?
他猛地想起,当初开户填资料时,在“职业信息”一栏,他填的是前公司,而紧急联系人,他当时随手填了公司的前台电话……
一股窘迫瞬间涌上心头。他离职已久,这意味着券商系统里他的职业信息是失效的,这可能会影响他后续的一些权限。
“啊……不好意思,林记者,我……我后来换工作了。新的联系方式我稍后发短信给您。”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但没有追问,只是公事公办地说:“好,尽快更新。另外,我看你最近在模拟盘上操作‘江源股份’?”
陈远的心又是一紧。“是……是的,在学习。”
“嗯。”林晚晴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模拟盘和实盘是两回事,心态完全不同。尤其是在你……需要应对其他压力的时候。”
她的话说得含蓄,但陈远感觉她似乎话里有话,仿佛能透过电话线,看到他此刻的狼狈与挣扎。
“我明白,谢谢林记者提醒。”
“不客气,尽快更新信息。”林晚晴说完,便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听着电话里的忙音,陈远久久没有放下手机。林晚晴这个意外的电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他心中漾开一圈复杂的涟漪。是窘迫,是惊讶,还有一丝……被专业人士偶然关注到的、微妙的悸动。
他甩甩头,驱散这些杂念,目光重新回到“江源股份”的周线图上。
那根因为利空而探出的长长下影线,在周线级别上看,像一根深入泥土的桩基,显得格外扎实。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压下了盘中那股因为震荡而产生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焦躁。
他知道,他必须等待。
就像猎人等待猎物进入最佳射程。
就像农民等待庄稼经历必要的生长周期。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磨快自己的刀,淬炼自己的心,等待那片属于他的、真正波澜壮阔的K线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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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完】
(下一章预告:漫长的等待会迎来转机吗?“江源股份”的沉默即将被谁打破?林晚晴这个意外的插曲,又会在陈远的生活中激起怎样的波澜?而苏晓曼的阴影,并未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