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的毛坯大楼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变得富丽堂皇。
并非比喻,而是物理层面的变化改变。
“这是——”秋念葵眼睁睁看着自己脚下的水泥地面,变成了奢侈的玉色大理石。
再次抬头时,哪里还有什么阴暗烂尾楼。
切面精致的环形水晶灯挂在做着精致法式石雕线的房顶,接连不断的射灯凸显着四周墙面挂着的优雅纯铜仿古灯。
空无一人的大厅莫名其妙出现了许多人。
有推着婴儿车的年轻夫妻。
也有用脖子转着呼啦圈,一边用手举哑铃的中年人。
还有追跑打闹的小孩子。
他们神情放松,互相打着招呼笑呵呵地像是在一个天气很好的午后,热情却不热烈的太阳。
“太怪了。”秋念葵摸着下巴:“这真的太怪了。”
“哪里怪?”
坐在后座的贺江亭发问。
“你不觉得这些行为和这个场景格格不入么?比如——为什么那群小孩还在大厅里放风筝?”
秋念葵震惊地看着两三个追着风筝跑的小孩,还有追着小孩跑的小狗,以及追在小狗后边喊着“哈哈,停下,哈哈,停下”的女人。
“这表现的哪一幕都应该出现在公园啊,怎么想都不会出现在一个明显走法式轻奢风的大厅啊。”
这么说着,前一秒还金碧辉煌的大厅突然发生了一阵震动。
光滑洁净的大理石面上,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迅速长满一层浓密的地坪草。
眼尖的秋念葵发现有的草上面还挂着没有晒干的露水。
“......我靠。”她震惊到开始不理解:“这也是污染区吗?能够实现人离谱愿望的污染区?”
“离谱吗?”
坐在后座的贺江亭又开口问道。
“当然离谱啊!”
顺嘴接了他的话后,秋念葵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一转头就看到双眼有些呆滞的贺江亭,怔怔地望着正前方的墙。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秋念葵眯着眼勉强看清楚墙上好像挂着一张照片。
骑着电瓶车靠过去,随着距离推进,她终于看清了照片上的内容。
这是一张婚纱照。
还是她跟贺江亭的婚纱照!
照片上的男人一脸幸福地穿着抹胸款的洁白婚纱,半长的狼尾扎成一个小啾啾别着朵绽放的百合,半透的头纱被一旁的秋念葵拉在手里,调皮地挡着半张笑得晚起眼的脸。
而在两人身旁,还站着穿包臀小皮裙的方闻洲,修身小礼服戴着乌鸦头面罩的阿利斯泰尔,复古旗袍装的徐牧野,和披着两块布当晚礼服的陈烛沉玉,以及——
莫名其妙成为花童,顶着硕大的兔子头套蹲在秋念葵身边的谢安谢允。
这是贺江亭能想到的最美好的未来。
盯着笑成大呲花站在自己跟贺江亭身侧的秋爸秋妈,秋念葵收回前言。
这哪是婚纱照啊。
这分明就是一张全家福啊!
除了贺江亭自己,其他人一律都成了“妖艳贱货”,和上不了路的只能坐“爸爸的爸爸是爷爷”之类儿童车的俩花童。
“真是美好。”环着秋念葵的腰,贺江亭坐在电瓶车的后座感慨出声:“现在的幸福,像是假的一样。”
这是贺江亭对美好事物最高的评价。
他从电瓶车后座下来,伸手轻轻抚摸墙壁上的“婚纱照”,浓绿色的眸子水盈盈地泛起波澜,微张起的唇嗫喏地翁阖几下没有出声,情绪直率的粗长豹尾先他一步表达着由内而外的欢欣喜悦。
表层毛发粗硬的尾巴雀跃地黏在秋念葵的手臂上,黑色的尾巴尖端贴在她的手腕内侧,钻进她的掌心。
暖呼呼的触感像被猫科动物粗糙的舌头硬生生刮了一下似的。
“这是你......梦想中的家?”
结合这栋烂尾楼的选址和周围凭空出现的人,秋念葵开始大胆推测这个污染区的内核。
以一个烂尾楼的身份汇集到的人类情绪,总不会这么幸福美满吧。看外观的话像是个小区楼盘,不出意外的话这些人可能都是曾经买了房,却迟迟没有等到交付的业主?
“梦想?”贺江亭的尾巴勾着秋念葵的手腕,迷离的双眼直勾勾盯着她说话时张合的唇:“这不是现实吗?”
他说着,清冷的面上透出从未见过的喜悦。不是新人结婚时复杂的喜,是中彩票样不敢透露声色的喜。
“真的......不能是现实吗?”望着秋念葵无奈又冷静自若,不带半点向往的表情,贺江亭发间的半圆形豹耳委屈地向后折成飞机耳:“如果。我是说如果呢。”
“唉——”看到他发间黑白相间的兽耳,因为她的叹息声偷偷向前竖起。因为被困在污染区,无法突破赶上秋爸晚饭的秋念葵烦躁消散了些。
“你为什么这么恨嫁?”她有点难以理解面前半人半兽的贺江亭:“是因为我给你做过精神疏导的缘故吗?类似雏鸟情节那样?”
“......不是。”贺江亭不明白为什么秋念葵又一次提起这个问题,他回头看了看那副人头攒动拥挤的“结婚照”,又扭过头来认真轻缓地解释:“根据协调课上老师给出的‘喜欢’定义来看,我确确实实是喜欢上了你。”
“不论是内在的灵魂,精神海,还是肉体。”
像是在证明什么似的,拥有独立思想的豹子尾巴缠着秋念葵的腰,一边在她一侧腰间摩挲,一边学着不知道哪得来的抖尾巴舞。
“所以,我想拥有一个家。”
污染区制造的幻境中,金色的装饰物被水晶灯折射出斑驳的光。落在冷硬的建筑物上,渗进贺江亭的发丝缝隙,融化在他看向秋念葵时渴望的双眼中。
“我想和秋向导你,两个人一起的家。”
贺江亭将房子买在白塔附近完全是为了不挤四人宿舍。
而秋念葵上班第一天吃的那顿饭,正是贺江亭的厨房第一次开火的日子。
自此,清冷没有人烟的房子里终于有了“家”的概念。
一颗名为“渴望”的种子,早已悄悄埋在贺江亭的心里,直到今日被污染区的幻境无限放大内心的欲望,才真正认知到这份扎根许久的情意。
只是家的另一个主人身边太拥挤了。
不过也没关系。
他的房子大,都能装得下。
“家不家的私人感情咱先抛开不谈。”秋念葵不敢对上男人的视线,错开他的脸,目光在空中乱飘:“要不先想想办法从这个污染区出去?”
“出去?”
“这里就是白塔。我们要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