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翼翼错位落在秋念葵刘海上的吻,像是停留在枝梢不过两三秒的鸟雀,即触即离。
“不是说让我吻你?”
秋念葵好笑地看着从头红到尾巴,不敢直视自己的男人。
嘴上说得硬气,结果在她离沉玉的脸还有十几厘米的时候,最先沉不住气的人反而是他。
嘴巴张张合合,紧张似的开始疯狂舔嘴唇,合不上的嘴急促地吞吐着呼吸,仿佛在惧怕众目睽睽下靠争靠抢才得来的虚幻爱意。
扭成一团的肥硕尾巴不安地缠着他的饭手臂,鬼一样无声叫嚣着没有满足的贪欲。
【想要】
【想要想要想要】
【想要想要想要想要】
......
至此,从骨肉里生长出的蛇尾第一次摆脱了人的意志,显露出攻击性精神体的天性。
修剪圆润的指甲硬生生靠力气嵌入尾巴上鳞片的缝隙中,没有血液浸出。
被掐住的地方只有一层淡淡的,模糊不清的黑色浮现。透着粉的蛇尾,像是长了霉斑的馒头。
第一次将心机用在藏东西上面的沉玉,动作仓促又僵硬地抱紧尾巴,语气惶惶不安:“我,我我我,我不敢。”
“诈,诈骗。”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像沉玉这种上半截心眼子少,下半截心眼子一直长到尾巴尖的重度畸变哨兵,遇见和精神体意见不统一的情况,跟左右脑互搏似的,沉玉暗地里抓着尾巴,尾巴悄悄用力勒他的腰。
同一个身体,同样想弄死对方。
“我怎么感觉哪里不对劲?”
“哪,哪里。”沉玉谨慎地将尾巴盖在布料下面,生怕被秋念葵看出它的小心思。嘴上无事发生地学着协调课上,ppt用来示范的例句:“是,是我让你,觉得,觉得不舒服吗?”
“......这话你又是从哪里学来的?”秋念葵眼角抽搐:“这话是用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的吗?”
“不,不对吗?”
“不对。哪哪都不对。”
此刻的秋念葵比沉玉更像绝望的文盲。盘踞在人群中的精神丝感知到主人的情绪,纷纷转为戒备状态,戒备的对象不是沉玉,而是两人面前二十几位吵嚷成一团的打工人。
秉着公司聚会不能露怯的想法,他们都从衣柜里掏出了平时舍不得穿的衣服外套。
有恒温系统的大厅里,聚集了春夏秋冬四个季节的人。
从皮毛一体的小香风外套,到吊带开叉长裙不等。
在没有沉玉言灵的影响之前,人们还在做作地维持着高智感的优雅,一旦开始大声说起其他人的小话时,这份勉强维持的得体瞬间破功。
“你凭什么说我是学历造假!你有什么证据吗!”
“哟哟哟,还——‘你有什么证据吗’,告诉你,老娘站在你旁边就是活生生的证据!你真当我们人事行政部眼瞎啊,你说你是985\/211就是啊,那我还说自己吃过喜o郎果冻,当过宇航员呢!”
“你你你!不可理喻!王婷,我告诉你,别以为你就干干净净!你和那个行政的经理肯定也不清白!不然你一个女人家家怎么可能当得了主管!”
穿着高开叉吊带裙的卷发女人冷哼一声,链条包霸气向后一甩,恰巧用包包擦过男人的鼻尖。
“还我怎么当得了主管,我一个211高材生,毕论登刊过十大金融刊,长得比你高,比你瘦,比你白,比你会说话,比你有经验。除了比不过你有个好舅舅,我哪里不比你强?”被男人手指着鼻子的王婷,傲然地踩着高跟鞋逼近:“还有,你刚刚说我们经理的话,我已经全程录像录音发给了董事长。”
“无所谓你说什么,到时候我们局子里见。”
“嚣张!太嚣张了!我绝对要和你们经理说开除这种大逆不道的员工!”啤酒肚男人抖着腮帮子,一边因为王婷拍下的视频而感到后怕,一边又忍不下这口气想要联系绿泡泡的置顶联系人。
手指还没点开聊天界面,气愤到空白的大脑忽然传来一阵钻心的痛,紧接着眼前一黑翻着眼倒在地上没了知觉。
啤酒肚男人突如其来的昏迷就像一个引子,以他为中心,辐射周围不断有人接连倒地不起。
“什么!这是怎——咚!”
“咚!”
“咚!”
“咚!”
......
“要来了。”秋念葵敏锐地察觉到斜对面的影子似乎鼓起了一个泡。
一个巨大的,能装得下整个人的泡。
她们站在阳台的位置,前面躺尸了一地普通人,退无可退。
膨胀放大的黑色阴影像是一颗胀大到极限,摇摇晃晃着升空的气泡。不透明的纯黑色吸收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光线,镀在身体表层,化作五彩斑斓的光晕。
奇妙得跟秋念葵几人不是一个图层似的。
“精神丝......好像碰不到?”秋念葵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
数条脾气暴躁的精神丝率先触及,碰到这团黑色的球型物体时轻而易举地就穿过了它的身体,直直插进它背后的墙上。
长一点的精神丝则是头尾分别在球体对向的两个位置,密密麻麻的精神丝触角从它身体里伸出来,将其扎成海胆都没有阻止它飘向秋念葵的动作。
“如我所说。此处,为安全区。”
抱着挣扎的大肥尾巴,沉玉向前一步站在秋念葵身前,将她拉入自己的保护范围。
不带一丝情绪的话落下,秋念葵的身边突然升起一个圆柱形的白色半透明屏障。
“哇哦。”秋念葵惊讶地感叹着伸出手,小心地摸了摸质感如玻璃的安全区屏障:“你这能力还真方便,全能辅助啊。”
沉玉扭捏地搓了一把尾巴尖:“谢,谢,谢谢。”
秋念葵:“不用这么客气。谢这么多下。”
确认了安全区防护屏障的强度后,秋念葵拖咸鱼一样将倒在地上昏成一片的打工人,整整齐齐排成两排。
因为身形宽大,啤酒肚男人被她单独放在了最边缘的地方。
看了眼抱着椅子,嘀嘀咕咕还在喊“秋向导,秋向导”的贺江亭,秋念葵彻底断绝了靠他的能力属性强行突破的念头。
向导的精神力无法直接对这个奇怪的东西造成伤害,秋念葵目前的攻击手段面对这个未知物基本全不奏效。
无论白塔还是哨塔,近百年来都没有出现过秋念葵这样的“野路子”向导,即便在上次碰到的那位身价不菲的“反派向导”,都有经过特殊的精神力使用指导培训。
唯独秋念葵,巧之又巧地错过了所有。
“我的精神力好像对它没用。这个不是污染物吗?”召回漂浮在黑色球体周围充当背景板的精神丝,秋念葵棘手地皱起眉,单手拎起身边的一把椅子扔过去。
“砰!”
被投成抛物线的椅子脚重重落在黑色的球体上方,硬生生砸出一个深陷的印子,它也只是轻微地晃了一下,仍然保持着缓慢上浮,想要飘到最上面。
似乎是躲开沉玉的安全区屏障。
眼见着黑色不明物顶上的凹坑,秋念葵惊喜地发现物理手段竟然有用。
余光扫过手边的另一把椅子,秋念葵跃跃欲试地伸出手握上它的靠背栏杆。
“痛,痛吗?”
协调课上的老师曾经无数次强调向导的柔弱,以至于沉玉下意识忽略秋念葵前一秒单手投椅子,物理打击污染物的行为。
在沉玉的意识里:秋念葵=向导=柔弱=需要保护。
一只大手伸出拦住秋念葵做出投掷动作的手臂,手指圈住她细细的手腕,声音带着生硬无措的温和。
“就这?”她伸出一根手指,轻易拨开沉玉似在担忧似在揩油的手,展示般用单手轻松拎起宴会厅里纯实木的椅子:“我现在可是能单手拉得动五十磅的弓。”
“……啊?”半张着嘴,露出殷红舌尖的沉玉显得有点呆愣,像被猎物塞满肚子,大脑宕机的蛇:“五,五十,磅?”
意识到文盲蛇可能没有重量概念,秋念葵索性单手环住沉玉的腰,轻而易举地就把他从地上旱地拔葱般的“拔”了起来。
身高差的缘故,一米九多的沉玉慌张的用手撑着秋念葵的肩膀,极力后仰头好让自己稳住身体。
看着男人脚尖悬空地面三厘米左右,秋念葵抖着手臂,强撑着发言:“怎,怎么样。我的臂力,够强吧。”
最后三个字,像是从嘴里挤出来似的。
沉玉艰难地换撑着秋念葵肩膀的动作,改为抱着秋念葵的脑袋。胸前布料因为这个动作从肩头滑落,视线从宽大的领口望下去一览无遗。
脸被挤在怀里成鸭子嘴状,秋念葵艰难地仰着下巴挣扎。
“要,要窒息了。”
这种怀中抱连杀的剧情如果放在方闻洲和阿利斯泰尔身上,虽然说不上有多舒服,但至少不硌得慌。沉玉身材瘦削,比起谢允和谢安也胖不到哪里去。
不论是胸前,还是腰身。
一片平坦的怀抱,秋念葵的鼻梁被他胸前凸起的骨头硌得生疼。
“对,对不起。”怀中女人的挣扎得到了沉玉的回应,他笨手笨脚地用尾巴撑在地上,肥硕的尾巴盘在地上像一座小山,稳定又牢固的固定着男人的身体。
目光向下,沉玉看到秋念葵红了一片的额头。
不知想到了什么,男人的目光移到自己纯白胸襟上,淡色的口红印子。
这个位置和之前“见”到过的一样,为什么秋念葵的反应却截然不同?
尚未经历过现代网络洗礼的沉玉不知道“男菩萨”的存在,他只是单纯地怀疑自己拥抱的角度不对,或者衣着。
从未想过自己和方闻洲,以及阿利斯泰尔两人之间的胸围差距。
“朋友,你是准备用你的排骨谋杀我吗?”
趁机躲开沉玉的松开的手臂,秋念葵捂着鼻子尖将另一只手边的椅子猛然甩出去,带着怨气恶狠狠地砸向黑色的不透光球形物体上。
或许是这次带着气的动作,超出正常成年人的力度。椅子靠背的一角砸向球体的瞬间,侧面反光的位置便重重陷下一个凹坑。
并非凹陷。
而是凹坑。
一个反重力的,非科学的,直径达到几乎一米的凹坑。
“等等。”秋念葵掐沉玉尾巴的手停下,松开拽着尾巴尖的手,若有所思地看向自己的掌心:“难不成,这次要用魔法打败魔法?”
尾巴疼得鳞片边缘翘起,舌尖不断舔着嘴唇的男人如获新生般抱着自己的尾巴,暗戳戳离秋念葵远了两步才敢结结巴巴应声。
“魔,魔法?”苍白的手指点向自己的喉咙,沉玉迟疑张口:“我,我这种吗?”
“你那是什么魔法。真正的魔法是不带副作用的。”秋念葵摆摆手便否定了沉玉举的例子:“不出意外的话,牛马的事儿还得是牛马来解决。”
脱离现代社会已久的沉玉脑子里一会是马叫,一会是牛哞,绞尽脑汁思考秋念葵嘴里的“牛马”到底有何作用。
直到沉玉见到她有恃无恐地走出了纯白色的“安全区屏障”。
“危,危险——”沉玉扔掉怀里的尾巴,扭动着身体想往前拦住秋念葵的动作,却被几条眼里有活的精神丝飞快扣住尾巴,连拖带拽地将他重新拉回原来的位置。
男人身上纯白色的及地长袍因为摔倒的动作彻底散开,像一朵被恶意折断扯掉花瓣的柔弱栀子。
被他刻意遮掩的“残缺”,也终于暴露在秋念葵的视线下。
这哪里是尾巴。
这分明是男人的“腿”。
仅凭一根腰带固定的衣服凌乱地挂在男人腰上,纤薄的腰腹两侧人鱼线因为慌张的呼吸剧烈起伏,连带着下方细密的半透明的肉色鳞片也跟着泛光。
仿佛是平静的湖面,陡然落下一颗石子。
秋念葵成了揭开这片密林唯一的钥匙。
腰腹边缘的鳞片随着向下逐渐显露出原本的颜色,纯白色的鳞片由小变大,由细腻变粗糙,像是真正的蛇那样腹部用于攀爬的鳞片解释又粗糙。
“不,不要。”回过神的沉玉慌不择路地扯着散了一地的衣服,遮掩似的将尾巴藏在一堆布料下面掩耳盗铃。
不要看。
不要看。
看我的脸。
看我的手,我的皮肤,我的眼睛——
看哪里都好。
唯独不要看到我的丑陋。
因为身体而自卑到不敢抬头的沉玉,银白色的头发从肩头散落一地,狼狈地坐在地上准备接受秋念葵给予他希望后,即将到来的绝望。
“咳咳,接下来为大家宣布一则消息——”
秋念葵的声音从“安全区屏障”外响起,目光穿过发丝缝隙,沉玉见到秋念葵挺起腰杆的背影。
“现在距离下班还有五分钟,没有加班,没有堵车,不仅抢到了一分钱奶茶,还有20块的无门槛外卖红包!”
“涨薪合同老板签字了,下个月就会涨工资!”
“月休的变成了每周单休,每周单休的变成了大小休,每周大小休的同志们变成了双休!”
“同意过以上日子的同僚们!举起你们的双手!”
奇妙的是,黑色的球形物体顶着凹下去的大坑,竟然真的悬在半空停了下来。
紧接着,一道混着男男女女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了过来。
【一人血书,整顿职场!】
【两人血书,整顿职场!】
【三人血书,整顿职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