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社会中,最早的动物模仿人类的故事大多出自民间,随后有了《聊斋志异》和其他鬼怪异志。
而白塔的动物拟人传闻要早得多。
走在众人前头的祥云大师不自然地扭着腰,像是刚学会走路不久的精怪,似人非人的样子不仅没有引起方河的疑虑,反而更让他相信这位“祥云大师”的来历不凡。
早有传闻说附近的山里出了位“神仙”,想必就是这位不露面貌的“祥云大师”。
“大师,之前您联系的东西,我都准备好了。”
方河恭敬地递上聚会赴宴的花名册,听到带着白色面纱的男人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细长的手指苍白没有血色,捏着大红色的花名册的姿势像是一副雪白的骨架,依附着靡丽颓艳的死亡之花。
“21?”
“对对对,21个人不多不少,全都在这了——”
祥云大师扭了扭腰身,一米九多的个头自上而下俯视着方河,冰冷得没有一丝多余情绪的眼神极具压迫力。
“你确定。21,都在?”
像是喉骨刚炼化,不知道是男是女的祥云大师艰难地咬着字,一个一个往外蹦。
“不、对。”
“不对?”方河欣喜期待的目光顿了一下:“哪里不对?”
站在离表演舞台稍远些的位置,方河迅速环顾一圈,将在场人的脸和记忆中的名单对应,确认只多不少后信誓旦旦朝祥云大师点头。
“大师,我敢保证一个人不少。”
“那......福包呢。”削瘦高挑的祥云大师披着纯白色的斗篷衫,宽大的帽檐垂在脸侧,遮住男人的大半张脸,只余下双青木般的诡色眸子,冷然地垂视着方河。
“福包、呢。”
福包不就在他们手里吗?
方河疑惑地看着被人捏在手里或者挂在手腕上的黄色三角形福包,脑海中忽然浮起一个女人懒散的双眼。
是她?!
猛地将视线转向秋念葵跟沈冬行站着的地方。舒适的沙发角落空无一人,既没有喝酒吃小蛋糕的秋念葵,也没有站在她旁边笑成狐狸的沈冬行。
沙发边上,只有一枚被人当作垃圾丢在那里的黄色三角包。
“人呢?”方河一把拉过站在不远处的憨厚酒侍:“人呢!坐在那里的那个女人呢!”
“人?人不就在那——唉?”
被扯住衣领的酒侍顺着方河的力道向沙发方向看去,目光落在那枚小小的黄色三角包上愣了下:“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不给宴会主人面子的。”
上一秒还笑嘻嘻地跟他说“客气了客气了”,下一秒就翻脸把“不值钱”的东西扔到沙发上消失不见。
做人做得也太现实了。
“找,掘地三尺也得给我找到那个女人!” 方河皱起眉,强压下心中的怒火不想在“神仙”面前失态,要笑不笑的脸上表情扭曲:“如果找不到,这个位置就要你来顶替。”
在场的每个酒侍和服务员都是方河一个个精挑细选出来的,不论是服务态度,还是个人能力都是同龄人中拔尖的一批。
正因为眼界超过同龄人,酒侍们也都知晓方河在此次宴会上偷偷密谋着什么天大的事,一件足以让新岱易主,改沈姓方的大事。
小心翼翼抬起眼看了看没有同意,但也没有拒绝的祥云大师,酒侍眯成一条缝的眼忍不住睁大,对上他漠然的双眼时猛地低下头:“是是是 ,我现在就去找。”
......
“这是什么地方?”沈冬行惊异地发现自己眨眨眼的功夫,竟然换了个地方。
四周黑漆漆一片,看不清有什么标志性建筑物。
连脚底下踩的是什么都不知道的纯黑色空间里,沈冬行小心翼翼地伸手,试探地朝周围摸索:“秋小姐?秋小姐你还在吗?”
“这什么东西?怎么感觉脚底下软乎乎的,还黏黏的?”
“我靠,别是掉进下水道之类的地方。还是说我穿越了?穿越成了一只蟑螂?”
......
抱着一堆莫名其妙的想法,沈冬行坚定地认为自己穿越了,并且还是一只油光水滑的广东双马尾。
蹒跚地行走在柔软无根的地面,他试图通过触觉判断自己的处境。
“靠,怎么走来走去都是软软的地方。”沈冬行的大脑忽然闪过一个画面,阴暗潮湿的角落里,无数节肢动物攀爬过的地方生长出一个个卵绡。
而他所在的地方,或许就是其中一颗。
沈冬行了然点头,冷静分析局势:“原来我真的穿成蟑螂妹了啊。”
“也不知道秋小姐现在是人是虫,还能不能认得我。”
......
宴会厅阳台,秋念葵面无表情地听着耳边沈冬行的嘀嘀咕咕,随手将靠在自己肩头蹭来蹭去,当人形大猫撒娇的贺江亭塞进了阳台边的单人椅子上:“看好他,别丢了。”
粗一点的精神丝连忙从秋念葵手腕上下来,点头哈腰地圈着贺江亭的手腕,顺着袖子就钻了进去。
【嘶嘶嘶嘶。】还是沟子里舒服,不用挂着,能被夹住。
听了个十成十的秋念葵清咳了一声,假装什么都没听见,红着耳朵尖尖借着接连不辍的人影,无声息靠近方河等人的身后。
闲庭信步间般完成多次短距离跨越,秋念葵尝到了阿利斯泰尔精神力属性的便利。
这个也太适合迟到的时候用来打卡了。
一打一个准。
“听说你们找我啊。”
伸手轻轻拍了下方河的胳膊,秋念葵笑嘻嘻地出现在他身侧,又在男人猛然转头的时候,扭身借着影子跨到方河的背后:“有事找我直说嘛,搞这么大动静害得别人吃都吃不好。”
“啪。”
电力总闸被人推了上去,伸手不见五指的大厅再次恢复了热络的氛围。
一众牛马感叹休息日聚餐不易的同时,无比感慨艺术来源于生活,感慨自己也经历了无数可能会有意外发生的断电情节。
“秋小姐。”
被戏弄的方河不怒反笑,语气生硬地发问:“你这是什么意思?来参加我新岱的聚会,却把我赠予的东西遗留在沙发上?”
“唉,说话别这么难听嘛。”秋念葵面对方河冷硬的威胁语气毫不在意:“我那是丢。”
“是丢垃圾那样的丢,可不是不小心遗忘哦。”她学着沈冬行贱兮兮地眯眼笑:“故意丢的哦。”
“故意的。”方河重复了一遍秋念葵的话,质问道:“你认识祥云大师?”
见方河的脸终于像正常人那样会喜怒哀乐,模样不再死装。秋念葵得偿所愿般收起了调侃的语气,背着手扭头直视一言不发的祥云大师。
“算是见过吧。但是我也没想到他名字这么土。”
“......并非,土。”
见自己被牵连,祥云大师垂着睫毛,望着站在自己对面跟跳豆似的秋念葵:“这不是,我的本名。”
“我——”
“打住。”
在一众不可思议的目光下,秋念葵伸手叫停了祥云大师的自我介绍,手指点点他旁边的三五个人:“先让这些人出去,然后把这个跟邪教似的组织解散了。”
“等等,你是什么人,竟然敢这么和我们祥云大师说话!”
“大师,大师我现在就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赶出去,您千万别生气。”
“保安呢!保安赶紧过来把这个疯女人赶出去!”
......
一时间,大厅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个小小的沙发边,好奇窥探的视线像极了在公司里无声吃瓜的“万事通”们。
“住,住手。”祥云大师抬手,毫不留情地打断了表忠心的几个中年男人,口齿带着些不熟练的混沌:“可,可以。”
“出去。”
众所周知,当一个结巴说话慢的时候,口齿不清的频率很少,而当他们情绪波动越大,越紧张的时候,说话就越容易磕磕绊绊。
“你,过来。”手点着秋念葵的方向,祥云大师动动两根手指做出招呼的姿势:“到,到这边来。”
“停。”秋念葵亲眼看到几个满脸不服气的中年男人退出大厅后,才重新正眼看这所谓的“祥云大师”,或者说用精神力的“方式”看。
对于陌生或者熟悉的哨兵,或者向导。最直接的联系方式就是释放精神力,让对方清楚自己的状态和当下的情绪状况。
普通人看不见的精神丝,早在秋念葵主动出现在祥云大师周围时,就已经围了上去。
丝丝缕缕的精神丝像是土匪那样,缠着面前人的手腕,脚腕,更大胆的则是模仿平时缠在秋念葵手腕上的那条精神丝,顺着衣袖和下摆钻进了更深的地方,小蛇一样攀上柔软微凉的皮肤。
“如果要我过来就好好说话。比如‘麻烦你过来一下’,或者‘我有点事想找你,能过来一下嘛’之类的询问语气。”对上男人迷惑不解的视线,秋念葵总觉得似曾相识,忍不住用幼儿园老师教小朋友的语气,耐心解释。
“这才是请求别人办事的态度。如果对别人说话都这么强势,不会有人高兴的。比如我。我就会很叛逆的拒绝你,并且离得你远远的。”
“好,好的。”祥云大师长呼了口气,吹动面上薄薄的白纱,左右荡了一下才又乖顺地贴在鼻梁上:“麻烦,麻烦你过,过来一下。我,我想看,看你。”
听着祥云大师磕磕绊绊的话,秋念葵露出坏事得逞的笑,没有半点欺负残疾人士的愧疚,笑容里全是戏弄到人的快乐。
“祥云大师,祥云大师!”方河伸手拦住秋念葵前进的步子,焦急地向还在联系怎么“请求别人的相关话术”的祥云大师:“您这是什么意思?这次来的主要目的不是来解决我公司的发展问题吗?”
“如果您需要女人,您完全可以告诉我。我随手就能给您找四五个,几十个,上百个比这个人还要好的女人。”
“您完全——”
“吵。”祥云大师拒绝了方河的联络请求,并嫌恶地强行打开了方河的静音模式。
捂着脖子,忽然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的方河剧烈喘息着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瞪圆了眼,做出大呼小叫的表情却像是在表演夸张的搞笑默剧。
见众人剑拔弩张,气氛紧张至极的憨厚酒侍正准备悄悄溜走,却被眼前一幕惊到大张着合不拢嘴。
“这,这是魔法吗?”
“不,这是梦。”
秋念葵单手便足以控制住挣扎如基围虾的方河,伸出食指抵在唇前“嘘”了一声:“放轻松,很快就会梦醒了。”
憨厚酒侍:“......真的吗?我怎么感觉你只是单纯地想装逼?”
秋念葵:“被发现了吗?”
她毫不介意被酒侍拆穿这点小心思,扯着挣扎乱动的方河如小鸡一般,单手拎到他旁边,语气温和:“现在摆在你面前有两个选项。一,你把老板物理催眠。二,我把你和老板一起物理催眠。”
“我,我这个月工资还没发。姐哦,这这这——” 不合适吧。
紧张的酒侍还没来得及做出选择,就被身后举着椅子的精神丝偷袭后脑勺,两眼一翻当场晕了过去。
亲眼看到在椅子凭空飞起,方河瞪圆了眼,闪烁不定的目光在秋念葵跟祥云大师之间反复横条。
“别看了,我可不是什么神仙。”
方河比手画脚似乎准备和秋念葵解释什么,嘴里不断发出“啊啊啊”的声音,还没等她理解比比画画说了些什么,就听到一声闷响。
高举着椅子的精神丝将椅子回归原位后纷纷散去,徒留地上翻着白眼,睡容安详的方河倒在憨厚的酒侍身上,一下没一下地抽搐着手指,似乎在梦里都还在遗憾未说出口的话。
“现在碍事的人都不在,和大厅里其他人也都隔离开了。能一起好好聊聊天了吗?”
“可,可以。聊聊。聊聊天。”
说话结结巴巴的祥云大师伸出手摸了摸秋念葵的侧脸,微凉的指尖感受到不同自己温度时,像是被烫到似的蜷着手指,将伸出的手傻傻悬在半空。
“那行。”秋念葵斜看一眼旁边细腻又白皙光滑的手,心底吐槽了句“妖精”后,脚尖踢了踢边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漏出来的大尾巴。
“尾巴漏出来的,藏好。”
长着纯白色鳞片的蛇尾,委屈巴巴地弯着尖端收回了宽大的衣服里,荡起的衣摆无声控诉着秋念葵的“霸权专政”。
“虽然你说过我们很快就会再见,但是也没这么快吧?陈烛。”
白色的面纱被调皮的蓝色精神丝勾下来,宽大的斗篷帽檐下是一张艳丽到颓靡的脸。
雌雄莫辨的五官,清冷漠然的眸子。
“你不是陈烛。”
虽然和陈烛长得一模一样,但气质截然不同。
“嘶——话说,我怎么看你有点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