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允像一尊雕像，动作可笑地立在光落下的地方。
褪去厂服上衣，穿着半高领紧身打底衫的男人如同橱窗里别致的展销品，裸露在外的瘦腰任人随意打量。
“原来……刚刚谢安暗示的人是你。”
谢允的声音沙哑得发紧，透着过度用力的疲惫。
他当然试过能不能用蛮力挣扎。
可事实告诉他，这个能力简直天克哨兵，无论是被封的精神海，还是断了联系的精神体，都像是和他彻底脱离了联系。
无论肉体还是精神，都升不起半点反抗的念头。
被现实磨平棱角的谢允像是泄了气的气球，无力地借着被控制的姿势彻底放飞自我。
“啊——为什么我的兔子变成了你的兔子？”
“明明看不见脖子上的项圈，可我总觉得现在自己像条狗。”
“真的不能先解开这个狗绳吗？谢安，你说咱俩合起来能干得过这个小鬼吗？”
......
秋念葵没搭理碎碎念的谢允，目光递给谢安，见他反转手上的通讯器，展示界面显示任务已提交后才重新松开对谢允的控制。
被桎梏的身体陡然失去支撑，谢允狼狈得踉跄几步，没骨头似的整个人压在外卖箱子上又开始哀嚎。
“谢安！你怎么不早说！你这个叛徒！就让我一个人丢脸——”
“这要是让别人知道，我还有没有脸在哨塔混了啊，我们厂里的哨兵怎么看我，万一撤了我二组小组长的职位怎么办啊——”
秋念葵被他干嚎得耳朵疼，紧了一下拴在他脖子上的精神链条，使用物理手段才让他原地闭嘴。
“任务时效只有两天，两天后要在任务后台上传进度，否则任务自动取消。”
谢安冷漠地扫过被强行封嘴后哑巴鸭子似的谢允，告知了秋念葵任务的补充条款。
“好。那我们走吧。”
接过通讯器，秋念葵“啪啪”两下在任务进度栏输入了一行字后，重新坐回电瓶车后座朝两人挥手。
“先把她安置在我睡的那间卧室里。任务阶段，这个姐姐要暂时借住一下你们的房间。”
这是秋念葵目前为止，能想到的最好，也是最合适的处理方法。
她看着不情不愿背着抢劫对象的谢允，目光转到何织云皱着眉头的表情上。
关于何织云到底是怎么出现在哨塔这件事，秋念葵一直没弄明白。
假设她是白塔的奸细，可她的神情太坦荡了，没有半点背叛白塔的愧疚和心虚。
但何织云不可能以一个a级哨兵的身份潜入哨塔，一是等级越高越容易引起高层警戒，二则是对她的出现过于在意。
无论哪个方向都让人想不通。
同样身为打工人的秋念葵，对此深有体会。
假如两个同样没有提过要走，并且暗戳戳离职又在同一家公司相遇的话，见面时的尴尬程度可想而知。
即便何织云见到的是“秋念葵的私生女”，不是话题中心本人。
坐在后面的秋念葵因为何织云的事，正拧着眉头烦恼。
而任务到手的谢安，因为自由变得唾手可得，心情高涨。
回去的路上，愉悦的谢安电瓶车开得飞快，直到——
“你好，后排乘客未按规定佩戴头盔，罚款二十，现金结算。”
车上，谢安猛的回头看向脑袋上空空如也的秋念葵，飞到高空的心情再次坠机。
谢。
允。
……
人类之间的悲喜互不相同。
就像笑容不会在谢安脸上消失，只会转移到秋念葵脸上。
“说起来，为什么任务审核的第一阶段通过了？”
谢允脖子上扣了个东西，即便肉眼看不见也总觉得别扭，时不时就要扯扯领口，试图将精神力凝成的锁链物理捏断。
黑色的半高领紧身打底衫被外力拉扯，不知名的布料竟然变成了有透肤度，近似冬季黑色丝袜的质地。
他扯一下，衣服内流畅的身体线条就跟着动作，在秋念葵眼前若隐若现。
若无其事地托腮看着摆弄自己的谢允，秋念葵觉得自己竟然对这种画面有点精神免疫了。
“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你们都穿着这样的打底衫？工作需要？”
“啊？”谢允懒洋洋地拉长声音，兔子头转向秋念葵：“我以为你早知道。你都能封住哨兵的精神海，怎么连基础防护服都不认识？”
“……防护服？”
“简单来说，就是用污染物身体上的材料，二次加工后的产物。一定程度上能对精神体攻击起到点防护作用。”
听到这个略显陌生的解释，秋念葵愣了下：“这个精神体攻击……包括哨兵的精神体吗？”
“当然了啊。”谢允语气奇怪：“污染物跟哨兵的精神体，都属于非物质类，听那群老头的意思，这俩能量体属于同源。能防其中一个，肯定也能防另一个啊。”
耳边懒散的解释声，让秋念葵想起曾经在傍海村给方闻洲进行疏导时，被意外烧毁的那套衣服。
同样的火焰烧在方闻洲和自己身上，男人的衣服完好无损，而她刚买不到一个星期的新衣服当场毙命。
为此她还给死去的衣服，单独写了一条报销单。
所以……
不是大鱼故意的？
而是大鱼保持了原本的经验控制火焰的使用，却没想到当时的她身上穿的压根不是防护服？
想清楚了事情的缘由，秋念葵的表情开始变得有些扭曲。
见到新鲜玩意儿的男人反坐在餐桌椅子上，兔子头搁在椅背，歪头看向秋念葵。
“小鬼……你该不会，真是什么野生向导吧？不然——”
怎么会什么都不知道。
跟个小流浪似的。
他戏谑地拉长语调，又碍于掌控权还在别人手上，并没有正面提出质疑。
“说起来，我也看过很多有名的哨向文学。什么【不要在垃圾桶里捡哨兵】，【遇见的s级向导都爱我】，还有【捡来的女友竟然是顶级向导】之类的。”
“里面都提到了各种各样的s级向导，但是都不像你这样。”
能反手控制哨兵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谢允掰着手指，接连举了三个例子。
没来得及开口解释每本着作里的剧情，就被侧面伸来的手并拢了手指，强行弯了回去。
“准备出发。”谢安站在两人中间，用身体隔开跨频道交流的谢安，秋念葵两人。
白色的半截上衣又被他套在了身上，细长的带子飘在一侧，随着谢安的动作，时不时刮过她的脸。
跟逗人玩的章鱼似的。
“最后一个问题。”秋念葵实在忍不住发问：“这个白色的也是工作服吧？”
谢安点头。
“那为什么只做半截，就盖到肚脐上面？为什么不做得长一点？”
你们哨塔的人不怕肚脐眼吹凉风吗？
穿这么嚣张。
问出这个问题后，谢安立在原地沉默了好一会，挂在身上的飘带突然气无力地垂向地面，死气沉沉地坠在他身侧不再乱动。
“因为穷。”
“多做一尺布就要多花一点钱，我和谢允的上衣加起来只用了一件防护服的布料用量。”
秋念葵凝噎。
曾经刚成为新牛马的时候，她也曾许下过邪恶的愿望，希望全世界除了她们家以外，全世界都变成穷鬼。
现在愿望实现了万亿分之二。
一个谢安。
一个谢允。
......
“之前那个问题，你还没回答我。”
顺利乘上出哨塔的交通工具，谢允不甘心地凑到秋念葵边上又开始念经。
“为什么我们这个任务的第一阶段莫名其妙的就过审了？”
“自己看。”
坐在位置上闭目养神的秋念葵，不耐烦地从谢安口袋里掏出通讯器扔给比格谢允。
迫不及待地点开任务后台，谢允先看到一张秋念葵的自拍，视线下移后才看到一行简短至极的内容。
【我和这个向导有个孩子。】
简简单单十个字，在提交审核的瞬间成了绿色通票。
不仅收获了审核客服洋洋洒洒的百字小作文，甚至还有条好友通过申请。
【全世界向导都爱我：我是客服001，有瓜吗？】
【是否通过该好友申请？y\/n】
坐在位置上的谢允倒吸了口凉气，不敢置信地指着后台提交的进度内容，看看面无表情睡觉的秋念葵，又慌乱地抬起头看看毫无反应的谢安。
“真，真的？”
被蠢了一脸的谢安：......
“你只是文盲，又不是白痴。别什么都信。”
谢安说话的语气让秋念葵想起白塔内大名鼎鼎的白瑾瑜。
平等讨厌每一个人的白瑾瑜有句至理名言。
【表世界的人看着能生活自理，但其实很多人都是保胎强行存在于世的智力障碍者。】
“别吓他了。”秋念葵无语地睁开眼，左右各一个不正常的临时同事让打工人头疼得厉害，正准备说两句场面话调解下气氛，忽然听到一个耳熟至极的声音。
“......念念？”
恍惚的男音从秋念葵身后传来。
她扒着椅子站起来，看清楚到底是谁后心底又一次骂了声孽缘。
好的前男友就该像死了一样安静。
而不是像现在一样随时会诈尸。
“不对。”周越回过神摇了摇头，脸色不太好地看着秋念葵笑了笑：“不好意思啊小朋友，你长得很像叔叔喜欢的一个人。”
“哈哈，如果不是年龄不合适，我真要以为——嗯？”
顺着周越僵住的视线，秋念葵看到谢允正拿着通讯器，指着投影上自己的视频切片截图找谢安指认。
“你们到底是什么时候有的孩子？”
“她都在外面长这么大了，都不带回来给我看看？”
“如果你是她爸爸的话，她现在能不能也喊我一声爸爸？我们可以平等地做她爸爸。”
......
碎嘴的谢允像极了一条大耳朵怪叫驴，势必要将这个“私生子的误会”闹到全世界皆知。
“私，私生子？”
周越指着秋念葵，脸色苍白。
“爸，爸爸？”
他看向戴着兔子头套，面貌不明的男人，要哭不哭地发出灵魂质问。
“为什么我前女友换男人跟衣服一样，甚至还在一个月不到的时间里有了个五岁大的孩子？！”
秋念葵：......
呵，操蛋的世界。
车辆到达目的地时，周越白着脸接受了谢允三个小时的口水话洗礼。
下车后，前女友有私生子这件事，早就被重返人间的激动压在了脑后。
年近三十的成年人，以一种蝴蝶步又混着经典麦克舞步的欢喜姿势，逃离了人间炼狱。
“这里是哨塔的外围吗？”
“不是。”谢安提了提肩上的包：“哨塔没有固定位置，出去的交通工具是特制的，驾驶人员也是经过特殊培训的。”
“那我们上次是怎么一下就从洞里回到哨塔的？”
秋念葵记得她当时掉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里，还没等到徐牧野解救，就被人当流浪猫捡到了哨塔
“上次？上次我们是在精神体的肚子里。”
谢允又喝完一瓶矿泉水，随手将空瓶抛向身后。
随着“哐啷”一声，空瓶正中垃圾桶内胆。
像是说够了话，男人的语速变得很慢：“我和谢安的精神体都是时间类的，一个快，一个慢。借一下时间差，转移速度还是很快的。”
这次任务的顺利开头，让谢允开始逐渐接受了秋念葵的存在。
主动解释他们两人的精神力特性，是男人自以为最恳切的投诚。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当时被吞进了兔子的肚子里，接着时间加速提高速度才瞬移回来的？”
不同于她所见过的动物类精神体之间的原始肉搏，秋念葵还是第一次见到除自然元素以外的特殊能力的精神体。
原来精神体也存在各种能力属性，不单单是身体素质的加持，或者风火雷电之类的，甚至还有非自然界的能力。
“瞬移？”谢允跟着念了一遍这个词，仔细咀嚼般品了几秒后声音带笑地认同道：“不错，以后我们这招就叫瞬移！”
不同于放松的谢允，站在一旁负责警惕工作的谢安，冷不丁打断了正闲暇聊天的两人。
“你的要求，我完成了。”
“接下来轮到你了。”